第七章 重回岫岩

「我沒說不回來,幹嘛嚇唬我,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佟一琮看明白老娘明白他的意思。他記得小時候,老娘說過,看著他的後腦勺都知道他的心思是用在功課上還是想歪點子上了。可他不管老娘的明白,矛頭依舊指向佟一琪。「你知道不?我坐了多長時間的飛機,這裡停一下,那裡停一下,坐得百爪撓心,心急如焚,焚心似火。」

老爹說話算數,當天便帶他去了一家玉器廠,在那兒,佟一琮第一次領略到什麼叫做化腐朽為神奇。神奇不僅在薩滿的神秘里,還在玉雕大師的設計和創意里。

穆明嘟囔著,「一琪咋不說得詳細點兒?故意讓人著急,說不定沒那麼嚴重,你姐啥樣你不知道?她打小就愛一驚一乍,能把人嚇死。」

穆小讓來看他,拾起紙,「畫得挺好呀,怎麼扔地上了。」

佟一琮的臉色鐵青,眼睛不看任何人。他知道別人都是好心勸解,可他聽不進,也沒心思聽。他的心系著老娘,十月懷胎生下他的老娘,心氣高得嚇人卻苦熬苦做了大半輩子的老娘。

蘭瑞兒畢竟不認識安玉塵,心裡牽掛自然也少,這一刻不像那仨個亂了陣腳,慢聲細語地分析,「如果真沒什麼事,不會突然打電話叫佟哥回去。如果事特別大,佟姐不會不說清楚,更不會那樣鎮定,估計肯定會在電話里哭了。現在要做的是趕緊訂機票,讓佟哥趕回岫岩。」

穆明抬手對著自己的大胖臉來了一巴掌,「可不,臨事就知道著急,咋沒想怎麼解決。瑞兒臨事不亂,好樣的。」

佟一琮顯然認可了蘭瑞兒的說法,想到飛機票和火車票的價格差,他說:「買火車票吧,你們三個再玩幾天,我先回。」

穆明自然不會接受佟一琮的建議,趕緊訂了飛機票,票只訂一張,交到佟一琮手上。來回的路費花銷,他也得考慮,那錢是一隻只烤全羊,一碗碗羊湯掙出來的,來得不容易,應該花的他不省。能省的,他不亂花。「趕緊飛回去,我們仨坐火車,慢慢欣賞風景。」

佟一琮接過飛機票,沒說一個謝字,這時還用得著說客氣話嗎?情誼都凝聚在了小小的機票里。啥叫兄弟呢?有事時想著惦著沖在前頭的才是兄弟。

第一次坐飛機的佟一琮心裡有些緊張,生怕弄出笑話。他是聰明人,眼睛盯緊機場顯示屏,按照提示找到相應櫃檯,把機票、身份證交給機場值機人員,檢查行李,辦完登機手續,面無表情的值機人員將機票的旅客聯、登機牌、身份證退回給他。到了安檢通道,他把機票的旅客聯、登機牌、身份證交給安檢員,安檢員在登機牌上扣下了印章。經過安檢門,隨身帶的物品從安檢門旁的X光安檢機傳送帶傳送過去,他則從安檢門通過,拿起行李進入了候機大廳。

候機大廳里有些熱鬧,這熱鬧再正常不過。世界任何一個角落,有中國人的地方肯定熱鬧,若在平時,佟一琮欣賞喜歡這種熱鬧,有了這種熱鬧才有人間的煙火氣息,才有了濃濃的親情鄉情。可現在佟一琮的心裡著急,不管是小孩子的哭鬧,小情侶的嬉鬧,都在加劇他的煩悶焦急。可他不能把這種煩悶焦急表現出來,難道他要跟小孩子吼,不要哭了,再哭打你屁股?或者跟小情侶說,要顯擺你們的深情一邊顯擺去,別在這兒上演現場直播?不招來一頓打才怪。人家或哭或鬧或表演礙著你什麼事了?他只能把煩悶焦急壓在心裡,閉著眼睛聽候機室里的廣播,期盼著自己乘坐的這班飛機快些登機。

幾個人一聽全笑了,笑穆明說什麼都離不開吃。

「中國的民航就沒有不晚點的。」

他記得母親的叮囑,「別摘下脖子上的平安扣,再見面,媽親手給你換。」他記著老娘的話,紅繩已經變成了粉色,沒摘也沒換。可恨的佟一琪,她卻說老娘的身體身體感覺不太好。不太好是怎麼個情況,倒是說個明白啊?佟一琪,別看你是我姐,見了面,我一定饒不了你。誰讓你嚇我,誰讓你不把具體情況說清楚。

「人家是老大,咱們只有聽吃聽喝的份,挺著吧!」

挺著,要不能咋地?佟一琮急得直咬牙根,咬歸咬,還得挺著。他做夢也沒料到,自己第一次坐飛機是因為家裡出了急事,更沒想到第一次坐飛機就遭遇遲飛。從其他人的議論里,他聽得出,遲飛的狀態是常態,既然是常態就忍著挺著吧。只是心裡著急的時候,時間過得極慢,他不時看看手腕上程小瑜送給他的那塊一百五十元買來的非高仿名牌手錶,開始時十幾分鐘看一次,後來變成幾分鐘看一次,越看越覺得時間過得忒慢,秒針滴答半天才轉一圈,像沒吃飽飯的孩子走不動路。

「兒子,出了那麼大的事,為啥不告訴家裡,都在心裡存著?!」安玉塵有些鼻音。

分析入情入理。佟一琮和一些人接受。

「烏魯木齊飛往瀋陽的×××航班的乘客請到11號登機口登機。」廣播又一次響起。佟一琮起身,背起旅行包,箭一樣的沖向登機口。身邊傳來兩位旅客的對話。

「不用著急,按號入座,一個蘿蔔一個坑,早上晚上一個樣,沒必要非得跟人家擠。」

「你總不著急,行李呢,到時位置讓人家佔了,咱們的行李放哪兒?」

「有地方,不用著急。大件的行李都託運了,倆登機箱占不了多大地方。」

耳朵里聽著別人說話的空檔,佟一琮已經把登機牌交給了服務人員,服務人員從登機牌上撕一小塊,其他部分交回給他,他便跟著其他人後上了飛機。美麗大方的空姐站在機艙口,笑容可鞠的和旅客點頭微笑。眾多的旅客卻像木偶人似的沒有半點表情。走在佟一琮前面的一個小朋友對空姐說:「姐姐,你好漂亮!」

空姐的臉上頓時笑容蕩漾。

想到穆小讓,佟一琮又多了分擔心,小讓的性子倔,不知道接下來的三人行,會不會又鬧出什麼不愉快,他的心裡倒是希望穆明能早些回到岫岩,也免得兄妹間再暴發戰爭。

佟一琮的位置在窗口,這是他想要坐的位置。沒有心思理會那些或尋找座位,或安置行李,或同漂亮空姐搭訕的同機旅客,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機窗外,不同航空公司的飛機正停在跑道上,標有特別標識的車輛在機場上忙碌穿梭。他把目光望向更遠處,突然明白,人生原來是以減法來計算的,見了一面少一面,聚了一次少一次。這次見面了,下次可能再也見不到。人生晃如一夢,剛剛還在這個城市,可能下一分鐘便會離開,人生中的許多際遇都是如此吧,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不對,是沒有不遲飛的,因為遲飛才晚點。」

直到這時,佟一琮才知道,他乘坐的飛機並非直接從烏魯木齊地窩堡機場飛往瀋陽桃仙機場,而是要經停蘭州。

斜倚郎身側,霧蒙妾容嬌。

清歌落當歸,濃情鎖玉妖。

鬢髮微散處,巫山雲夢繞。

忽聞推門聲,驚波一池燒。

佟瑞國和安玉塵自然歡喜穆小讓從乾女兒轉正成兒媳婦,支持聲保持高度一致。佟一琪小讓長小讓短不離口,可心早忘記了當年作程小瑜跟班的事,轉過頭對著穆小讓,一會兒叫小姑姑,一會兒叫小舅媽,羞得穆小讓成了大紅臉。

起飛帶來的顛簸並沒有讓佟一琮覺得特別不適,反而是漸漸升高俯看地面的遼遠為他帶來了些許的愉悅。特別是當窗外出現藍得刺眼的天空,似乎經過漂白粉洗滌的雲朵,柔軟輕緩的從飛機旁邊掠過。一剎那,佟一琮有些愰惚,覺得已經不在人間,而是到了童話世界。

佟一琮第一次品嘗了飛機上的午餐,說實話味道真是不怎麼樣,軟呼呼粘呼呼,倒是提供的麵包和小水果,以及各種飲品更好些。旁邊的那位男士,除了白開水什麼都沒要。佟一琮提示,「您也吃點吧!」男士回答:「我整年坐飛機,已經吃得想要吐了。」佟一琮一笑,「您是空中飛人!」

下一秒的事情是空姐的溫馨提示:「先生,請您不要對著我們拍照,這是航空公司的規定,感謝您的合作。」機艙內一陣笑聲。顯然是某位旅客見美心動,拿起了單反相機。其實這事再正常不過了,漂亮的事物人見人愛,空姐是航空公司的形象大使,旅客見了動心也是人之常情。

美國愛德華茲空軍基地的上尉工程師墨菲有一個經常會遇到倒霉事的同事。1949年的某一天,墨菲開玩笑說:「如果一件事情有可能被弄糟,讓他去做就一定會弄糟。」這樣的情形,生活中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你每天出門都帶著雨傘,可總也不下雨。當你這一天不想再帶傘出門時,則往往會趕上下雨。再比如你去排隊買東西,窗口前有幾條相同長度的隊伍。這時,你所加入的隊伍往往是最慢的。

這是著名的墨菲定律。這條可怕的定律在佟一琮身上得到了應驗。

「飛機將在十分鐘後降落在瀋陽桃仙機場。」這條廣播剛剛放鬆了佟一琮擰在一起的眉毛,便有一條新的廣播在三分鐘後發布。「目前,瀋陽桃仙機場上空正處於雷暴雲層,因為天氣原因,本次航班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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