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青澀的記憶·同學會上的禮物

最後一次見到柯刀,是上周末。

那時他剛領完電視台頒發的金貘獎最差男演員獎,興奮得睡不著覺,在頒獎劇院旁的酒吧里硬逼著路人和自己合影,或許是太過於張揚,引起了上屆金貘獎最差演員亨特的不滿,一語不合,兩人很快扭打到一起。

「你知道我平時有多努力嗎?組委會瞎了眼才會把獎頒給你!」亨特抓住柯刀的頭髮,齜著牙說。

「那是我應得的,是組委會對我演技的肯定。」柯刀給予回擊。亨特沒有頭髮,柯刀只好揪著他那碩大的耳朵。

酒吧老闆沒有辦法,只得打電話給我。我再一次客串民事調解員,到酒吧將兩人分開,這才沒讓事態擴大。

「你好歹殺手排行第一,能不能別老乾自跌身份的蠢事?」我原本想這樣對柯刀說,卻發現他根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金貘獎盃,冷不防小雞啄米似的親上一口,稜角分明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對了,你接到電話了嗎?」我改口,玩起桌面上的骰子,「要過年了,班長讓咱們回國參加高中同學會。」

「不行。」柯刀揉揉剛才被亨特打中的鼻樑,「最近我接了一單任務,很有挑戰,弄不好就是有去無回。」

「開什麼玩笑?你可是柯刀,殺手界的王牌,還有你完不成的任務?」我哈哈笑道,柯刀也陪著我一起笑。

後來他果真音訊全無,下落不明。

出了機場,滿耳朵都是熟悉的鄉音,聒噪卻無比親切。天空很藍,陽光從樟樹枝頭灑落,很慶幸迎接我的不是傳說中濃厚的霧霾。

終於回來了,闊別多年的家鄉。

給女友電話報平安後,我徑直回了家。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從車庫裡翻出那件衣服,來不及清洗,捏著鼻子套上就打車往飯店趕。

臨近除夕,天氣十分反常地回暖,讓奔波勞累的我背心燥熱生汗。我搖下車窗,草木氣息瀰漫,順著呼吸沁入體內,燥熱這才有了緩解。

出國之後,已有五六年沒和高中同學見面,進入飯店的我竟然心跳加快,堪比首次執行殺手任務時的心情。

「抱歉,遲到了。」

我調整呼吸,拉開移門。原本喧鬧的包廂倏然安靜,圍坐在桌前的班長、冰川哥、一迪、秀衩……他們的目光像標槍向我投來。然後,開懷大笑。

「靠,上當了!」我罵道,果然只有我穿校服來,而且在車庫裡翻到的還是高一的秋服,穿在身上短一截,要不是在腰上綁襯衫掩飾,別人還以為我穿了露臍裝。

我憤憤地打算回家換衣服,卻被冰川哥那雙蒲扇般的大手截住,就像高中時微微一拽,我輕易地就近坐下。恍惚間,我以為自己穿越回了高中時的教室,坐到的還是那張木椅上,教室里的大家還是盲目卻又興奮地憧憬著未來,而身邊的冰川哥,仍然是那隻只會為中飯吃什麼而憂愁的胖子……

回過神來的時候,冰川哥正在嘲笑我的著裝,說我簡直比剛失業的他還要邋遢。我發現冰川哥的臉頰尖了不少,頭頂原本的密發也變得有些稀疏。

「聽說你小子和柯刀在老美那兒發了大財,做的是哪行?」我剛坐下,冰川哥就湊過來問。

「殺手。」我說。結果引發了同學們新一輪鬨笑。

「嗯……在本地過年的同學只剩下吉兒還沒來,我們不等了。」班長清清嗓子。這個包廂是班長挑選的,寬敞雅緻,除了液晶電視外,還配有多媒體設備。

「早就可以開始了!」冰川哥摩拳擦掌。

「那麼,乾杯!」班長引導大家舉杯。現在的他在一所985院校讀博,終於不用像高中時那麼收斂,據說一進大學就把頭髮染成了白色。

「先敬沒來的柯刀!」看多TVB劇的一迪自以為很懂地附和,然後習慣性地將杯中酒往地面一灑……

「拜託,柯刀還活著啊!」冰川哥給一迪一拳,接著他又被我們罰酒三杯。酒路一開,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我還挺想念柯刀,當年他在柔道比賽中讓我吃盡了苦頭,真想放開手再和他打一次。」秀衩推推黑框眼鏡,二級運動員的他現在看上去異常斯文。

雖然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我還是點了點頭:「只可惜,柯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事實上,他已經失蹤很多天了。」

「怎麼了?」團支書晏斐關切地問,高中時她是柯刀的頭號腦殘粉。

「只是遇上了一些小麻煩……大家不用在意。」為避免影響大家歡愉的心情,我說道。其實心情已跌落到谷底,連續喝下幾杯悶酒。

「別這麼垂頭喪氣的,他一定能逢凶化吉。」冰川哥看出我的鬱悶,陪我一起喝酒,抬起頭微笑著看大家,「大家忘了柯刀高中的綽號了嗎?」

柯刀高中時的綽號是『不死萌娃』。頂著一張帥氣的娃娃臉整天弔兒郎當的賣萌樣子,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

高二文理科剛分完班那晚,酷暑未消,而整幢寢室樓居然在這個時候停電。我們哪裡受得了,紛紛出來抗議。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一樓到六樓,所有的窗前都站滿手持水盆的同學,每層樓有人領頭喊「一、二、三」,然後大家同時將水往窗口潑,白練般的人工瀑布傾瀉而下,蔚為壯觀。

柯刀並沒有加入我們,旁觀十多分鐘後,說了句「無聊」後轉身離開。當時我和他還沒成為死黨,就在我打算罵他不合群、假清高的時候,柯刀又慢悠悠地走出來,手裡端著自己的熱水瓶,靠近窗邊。

原來他那句「無聊」的意思是:「還不夠」。

熱水瓶從三樓直墜而下,在無人經過的暗角炸開了花,聲音巨大。幾乎所有人都受驚安靜了幾秒,然後寢室樓爆發出排山倒海的歡呼,大家的激情被引燃到了極點。

我也跟著吼叫起鬨,心裡卻想著別的事情:學校一定會懲罰帶頭者,剛剛扔下去的熱水瓶上寫著柯刀的名字(為防止熱水瓶弄錯、丟失,我們會在瓶身上用修正液寫上自己名字),第二天他非被請到政教處不可,看他怎麼收拾!

我狡黠一笑,折回寢室,這才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黑暗中柯刀拿錯了,他剛才扔的是我的熱水瓶……

「第二天我被政教處的楊老師訓個半死,柯刀卻安然無恙!」我捧著肚子說,差點把滿腹的酒笑出來。

「有印象。」冰川哥抓抓貧瘠的頭頂,「後來寢室樓居然再沒停過電,據說還有學弟學妹在宿舍掛柯刀畫像鎮宅。」

「真的假的啊~」冰川哥誇張的說法遭到我們一陣狂噓。

「這算什麼。」一迪不屑地說,「我當年陰他的那一下,才叫充滿創意。」

一迪和柯刀高一就是同學,高二分班後一同進入我班,兩人成績拔尖,堪稱「雙星」。不過,一迪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憑著驚人的演技獲得了老師的信任,背地裡卻總是在晚自修翻鐵柵欄出去,到網吧通宵。

「說的是語文開課那次吧?」班長挑挑眉毛,呷口酒道,「主題是『小說影視劇中的悲劇人物』,你卻騙他說是『漫畫中的裝蒜人物』。結果他愣是發言把柯南人物的悲劇性講得頭頭是道,害我現在看柯南漫畫心裡都莫名沉重……」

「柯南哪有什麼悲劇性?」團支書晏斐不解地問,那天上課一定是開了小差。

「你想,柯南明明什麼都懂,小蘭卻還老是帶他去女浴室洗澡……」班長說,眼中閃耀著敬佩。

「這……這是何等的堅忍!」一迪感同身受,痛苦地抓著頭髮,表情卻異常惡搞。

我那顆忐忑的心,就這樣在回憶中漸漸舒展。雖然與柯刀現在面臨的困難相比,那些事情根本微不足道。

「對了,給你們看樣好東西。」班長神秘兮兮地說,「昨天剛從班主任那兒要來的,我自己都沒看過,保證第一次大公開!」酒過三巡,他臉頰上已染上淡紅。他搖晃著起身,拉下東牆邊的投影,拿來遙控器對著天花板下的多媒體放映機一按。

「我認得,這是咱們的教室!」冰川哥舉著酒杯道。

投影上的確出現了高一教室的影像,燈火齊明,應該是晚上。視頻畫質一般,攝像機處於教室後方某個位置,機位得當,雖有些模糊,基本上每個學生的動態都能盡入其中。當然,少了柯刀和一迪,當時他們還沒有加入我班。

「什麼時候拍的?我們居然沒發現攝像機!」我既驚訝又有些驚喜地看著投影,影像中的我正側著臉寫作業,同桌几次找我聊天我都沒有理睬。

「這是高一家長會前一天的晚自修,視頻本來要在家長會上放,讓爹媽看看我們平日真實的表現。」班長環抱著雙臂,和影像中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那時的他端坐在講台上,名義上監督我們,實則目光一直盯著後門,老師一來便對我們發出暗示。

「這有十年了吧。」我感慨,原來我寫作業的認真樣那麼欠扁。

「這是偷拍,侵犯隱私。」秀衩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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