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波再走

這場發生在海東的政治風波,最終還是給各方帶來不少影響。這個秋天,海東算是多事之秋,海州也一樣。

形形色色的傳聞包裹著海東,也刺激著人們的神經,讓海東政界在這個秋天裡出夠了新聞,也出夠了熱鬧。在郭仲旭和羅玉笑等人的強力推動下,海東經濟建設確實有了新變化,很多項目在這個秋天裡有了實質性突破。海州同樣,閻三平和茹娟曠日持久的爭奪最終以茹娟敗北而告終,電子城整塊地被閻三平的大洋公司拿到。朱天運出人意料地參加了電子城收購儀式,還在收購儀式上發表了講話,沒把這機會讓給柳長鋒。他不是有意跟柳長鋒較量,只是在必須發出自己聲音的時候發出一些聲音。拖了幾年的半拉子工程盛世歐景,在這個秋天裡也找到了新東家。司卓婭的金港地產成功收購了盛世歐景,政府在這項目上做了相當大的讓步,公開理由是把半拉子工程解決掉,海州不留尾巴。有人說,司卓婭不過是個掛名老闆,金港真正的操控者仍是謝覺萍。有人欠了謝覺萍的,用另一種方式償還她。對此傳聞,朱天運一笑了之。

天氣轉陰又轉晴,然後又陰。雨一場連著一場,把海州搞得軟綿綿的,頗像舊時候的女子,哀哀怨怨中流出不少眼淚。其實海州是很剛烈的,這個城市更多時候具有陽剛之美。海州女孩子就說,寧嫁海州男,不端南陽碗。南陽的男子個個性情綿軟,喜歡討老婆開心,但就是不得海州女孩的喜歡。

世上的事總處在荒悖之中。

這個秋天裡傳得最多的,還是郭趙二人之間的博弈。有人說,省委銘森書記是徹底敗了,雖說從醫院出來後,也很壯烈地打出了幾拳,連著在幾次會議上強調反腐倡廉,強調作風建設,也對駱建新案發出了自己的聲音,甚至責令于洋等人回頭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這樣的話聽起來空洞乏力,沒一點震撼性,讓人覺得是在硬撐。於是更可怕的傳言就到了各個角落。

這個世界是藏不住秘密的,再神秘的事,總有渠道給你傳出來。因此說,這個時代是沒有秘密的,所謂的秘密不過是強行將真相演變成另一種東西。

被演變的真相說穿了還是真相,它的真相就在於演變本身。

無數個演繹中,讓朱天運聽了目瞪口呆的,只有一條。這條消息不是從海州傳出的,也不是省委或省府大院。具體來自什麼地方,無從知曉,朱天運也沒有興趣去打聽。不過,內容卻令他驚了又驚。

傳言說,那次北京之行,趙銘森和郭仲旭之間,是達成了某種協議的。一退一進,看似兩方較量,其實兩方在和解。打對方卻不傷要害,讓外人感覺是在打,他們卻是在講和,或者……

或者什麼呢,朱天運感覺不好表述,所以不去想後面的。

但他終於明白一件事,所有的努力或博奕,只為了一件事:郭仲旭安全離開海東。

這個消息不久之後便得到證實,郭仲旭果然要到某部位去任職了,幕開幕合,反反覆復中,上演的是一場場驚心動魄的鬥爭,成全的卻只有一件事:仕途。

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包括百姓利益!

朱天運再次感受到孤獨,從未有過的蒼涼。似乎這時候,他真累了,累得不想再起來。

可他能累嗎?整個秋天裡,傳得最多的,不是郭仲旭也不是趙銘森,風口中激蕩的,是他朱天運。浪尖上搖擺的,仍然是他朱天運!

他在等。他知道,一切遠未結束。一切只有歸到他這地方,才是他們的目的。

或者是他們雙方的目的。太可怕了,朱天運居然想到了雙方這個詞。他的心冷冷地打了一個戰,然後就又安靜了。

他要等,必須等。因為對方還沒向他出手呢。任何一場博弈,都不能沒有收穫。沒有戰利品的戰爭不叫戰爭,沒有犧牲品的博奕也不叫博奕。

他是一條魚,已經被人曬到了案板上,現在就等刀來。

秋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騰雲驥忽然來了,意氣衝天的樣子。緊跟著葉眉也來了,兩人不謀而合敲響他的門,臉上全是震驚又興奮的樣子。

「怎麼這麼巧,把你兩位給撞上門了?」朱天運一邊放起手中文件一邊道。

「趕的巧,趕的巧嘛,正好跟葉大檢察官給趕一起了。」騰雲驥知道葉眉跟朱天運的特殊關係,身邊秘書的夫人,內心裡自然就高看葉眉一眼。葉眉有點臉紅,騰雲驥怎麼著也是老領導,在她面前是前輩。騰雲驥老跟她客氣,弄得她甚為不自在。正要開口謙虛,就聽朱天運又說:「興沖沖趕來,一定是有喜事吧?」

騰雲驥知道是問他,心裡按捺不住,又看葉眉在,不敢說,嘟嘟囔嚷。葉眉想出去,給騰雲驥騰地方,朱天運不樂了,訓道:「就你肚子里那點事,還怕別人聽到?講!」

「不是小事!」騰雲驥接話道。

「大事輪不到你來講,小葉你坐,桌上有巧克力,你自己拿。」

葉眉乖乖地坐下,伸長耳朵等騰雲驥的話。心裡撲騰撲騰,忍不住地直跳,怕騰雲驥跟她說的是一件事。

葉眉急急趕來,是那起車禍有了最新消息,不,應該算最新證據。開那輛越野車的司機查到了!葉眉一直沒放棄對那起車禍的調查,就是在最最暗淡的日子裡,她也咬著牙在查。她想,就算有人把朱天運從書記位子上排擠開,變為無職無權的普通人,也不能讓這起車禍不了了之,更不能讓幕後主使逍遙法外。葉眉暗中動用不少關係,圍繞著那輛越野車去查,但此案太撲朔迷離,迷情一個接著一個,幾次眼看要摸到真相,卻又陷入僵局、死局。就在她快要失去信心的時候,亮光意外出現。誰也沒想到,會是閻三平幫了她!

閻三平這個人,太令葉眉震驚了。

葉眉是因為一件受賄案去找閻三平的,閻三平拒不承認給明澤秀行過賄,弄得柳長鋒等人極為尷尬,柳長鋒近乎惱羞成怒,決計要給閻三平一點顏色。正好省里有樁案子牽扯到大洋地產,犯案者是省國土局一位副局長,原來是海州市國土局長。此人在海州工作時,跟柳長鋒走得並不是太近,柳長鋒幾次讓他辦事,他都頂著不辦。以前念著此人的表叔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柳長鋒也不敢拿他如何。現在他表叔退二線了,柳長鋒就想好好整治一下,也好出出氣。恰巧此人又跟大洋公司有些黑幕,柳長鋒就唆使蘇小運,暗中用力,想敲山震虎,讓閻三平知道一下不配合他們的厲害。

葉眉本來沒資格參加此案調查的,偏巧最近反貪局人手緊,她又從駱建新一案中撤了出來,閑著,臨時被派去,替人跑跑腿,做做紀錄什麼的。

昨天葉眉他們取完證,閻三平請客,說不能讓幾位檢察官白取證。閻三平這種人,哪個層面的人都能應付過來,也會應付,這方面他真成精了。吃過喝過後,一人一大包禮,說他閻三平就這性格,不打不成交,一交就是朋友,是朋友就得吃他拿他的,不拿他見怪。葉眉心想,這種人的東西不拿白不拿,反正也是搜刮民財得來的。可輪到她拿時,閻三平突然伸出了手:「葉檢察官你沒份,對不起。」

葉眉一愣,旋即臉就紅了。閻三平當著其他檢察官面說:「我閻某隻交朋友,不交敵人,對不住,諸位拿了先走,我跟葉檢察官還有筆帳要算。」一聽這話,帶隊的檢察官不依了,生怕閻三平有啥過激行為,將禮物一扔,口氣很沖地說:「閻老闆是給我們灌洗腳水?」

閻三平哈哈大笑:「如果要灌,剛才飯桌上就灌了,等不到現在。各位也甭怕,我閻三平不是土匪,也不是黑幫,好賴還在海東做點事。我跟葉小姐真是有點私事要談,放心,要是葉小姐少提一根頭髮,我閻三平這條命,你們就拿去。這樣說幾位總放心了吧?」見幾位還不應聲,閻三平又用激將法,沖葉眉說:「葉大小姐發個話,要是怕我閻某,那就別跟我去。」

葉眉的血性被激上來了,她還從沒被人這樣挑釁過,再者,明澤秀那案,讓葉眉對閻三平有了新看法,感覺這人並沒想像中那麼可怕。於是道:「怕,我怕什麼,閻大老闆如此有威望的企業家,又是全國人大代表,難道還會對我一小女人心存不軌?」

「不敢不敢,各位,都聽到了吧,葉小姐表態了,你們就放心走吧,以後記著常來,吃什麼喝什麼,跟自個家一樣,只管吭一聲。」

「去吧,沒事的,閻老闆酒多了,跟大家開玩笑呢,我再陪閻老闆一會,到時給你們發簡訊。」

這樣一說,其他幾位才放心而去。葉眉跟著閻三平,到了他另一處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閻三平親自張羅著給葉眉泡茶,又開了一瓶洋酒。葉眉說不喝,閻三平笑笑:「喝不喝是你的事,開不開是我的態度。葉小姐請坐,今天我是誠心請你,剛才有失禮處,還望葉小姐多多包涵。」

「閻老闆客氣了,我這陣還受寵若驚呢。能得到閻老闆如此優待,我該說謝才是。」

「假話空話咱都不談了,扯淡不是我閻某人的嗜好,今天請葉小姐來,就一件事。」

「什麼事,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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