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退為進

很多人都說,那天那場會是個轉折,至少對海州政壇是這樣。也有人說,那天的會是朱天運借何復彩,狠狠搞了柳長鋒一下。

柳長鋒被搞得很不爽,甚至氣急敗壞。

那天柳長鋒也不在辦公室,陪老婆賈麗和曲宏生去見一個人。賈麗這次回來,跟表弟曲宏生合著搞了一個項目:中美合資海州生物科技園,就是在山上種柚樹,提取植物精油,然後再用植物精油瘦身。據說這項目目前在美國很火,參與者眾多,在美國已形成瘦身風潮。賈麗通過關係,目前已在海寧區拿到一大塊地,她把湖邊一座叫鳳凰台的山拿下了一半,用來種植葡萄柚、佛手柑、香茅等,然後提取出精油,再配以普羅旺斯熏衣草,就能製成上好的雕塑提升精油。賈麗發給社會各界的宣傳品稱,這種精油具有促進血液循環、淋巴液流動、加強多餘脂肪、水分分解代謝、幫助肌體排毒、平撫紋路、滋養收緊鬆弛的皮膚、有效增強皮膚的緊實度與彈性等神奇功效,重現窈窕身段、塑造完美身型。賈麗對這項目興趣很大,一回到海州就開始運作,目前她是該項目的負責人。曲宏生對此項目不感興趣,不過賈麗回來,他就屁顛屁顛的,整天跟在後面。他們要見的人叫強老闆,以前在人民銀行工作,後來不幹了,在海州玩場子。海州有個奇特現象,就是企業融資個人貸款什麼的,大家一般不到正規銀行,手續繁瑣不說,求人下話極不容易,直接找地下錢莊,也叫地下銀行,就是強老闆開的這種場子。簡單痛快,雖說利息高,但正規銀行吃請花銷一應下來,也低不到哪裡,而且融資規模有限。到強老闆這裡,想拿多少拿多少。當然,賈麗跟強老闆的關係,遠不止這些,強老闆還兼著一檔子營生,替人把錢轉出去,你只要告訴他國外銀行,多難辦的手續他都能辦妥,絕對保險,且隱蔽。

強老闆是賈麗、曲宏生以及柳長鋒單獨聯繫的一條線,羅玉笑那邊並不知情。當然,羅玉笑跟姓強的有沒聯繫,柳長鋒自然也不知情。

柳長鋒他們正說著事,電話響了,是政府秘書長打來的,告知他臨時召集緊急會議。柳長鋒問什麼會,秘書長支支吾吾講不大清,只說通知得很突然,四大班子還有常委全參加。柳長鋒以為是省紀委要開通報會,丟下賈麗就往會場趕。到了會場,朱天運何復彩還有市委組織部長李和已經端坐在主席台上,人大主任朱天運兼著,第一副主任坐在主席台邊上,另一邊是政協主席。沒看見有省里領導出席,柳長鋒邊往自己的桌牌前走邊問:「什麼急事,我剛到點上,工作還有一大堆呢。」沒人回答他,朱天運冷著眉,何復彩看也沒看他,台上有位常委兼副市長倒是想告訴他,一看朱何二人臉色,沒敢吭聲,把頭扭一邊去了。柳長鋒剛落座,朱天運就咳嗽一聲,示意李和開會。

李和說:「臨時召集這個會議,只有一件事,就是四大班子還有常委們現場查查崗,看誰在誰不在,最近好像人缺太多,下面先點名,到會的請吭個氣。」就有組織部副部長站出來清點人數,其實不用清點朱天運也清楚,現任六位副市長只來兩位,四位不在,幾位市長助理只到了一位。人大這邊缺兩位,政協缺最多,八個副主席只到兩個。常委們缺兩個,統戰部長和政法委書記,統戰部長外出,跟朱天運打過招呼,政法委書記說是到下面視察公安工作了。

清點完人,組織部副部長將名單呈給朱天運,朱天運說給何書記吧?何復彩沒接,掃了一眼說,給柳市長看看,今天好像缺的是政府領導。

柳長鋒相當不滿地說:「沒看錯吧,缺最多的應該是政協。」

政協主席馬上說:「政協最近調研的事多,領導們都在下面。」

「開會應該提前通知,搞突然襲擊下去的同志怎麼趕回來?」柳長鋒不敢把火發在朱天運身上,只能沖組織部長這麼說。這話讓李和極不舒服,他這種幹部,眼裡是沒有怕的,既或有,也不會是朱天運和柳長鋒。他到海州工作,充其量就玩個互相抬舉互相尊重,今天朱天運給他下馬威,這陣柳長鋒又當這麼多人面拿話沖他,一下就把他脾氣惹上來了。畢竟年輕氣盛,藏不住的,再說他也沒藏的必要。

「下去幹什麼去了,至少有個說法吧?」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干工作。」柳長鋒也對上了,眼角掃著朱天運,話頭卻對著李和。

「干工作也得有干工作的章法啊,是不是政府這邊的領導下去就不用打招呼,至少總得讓我們知道一聲吧?」李和話軟理硬,兩人近乎要吵架。朱天運微閉著眼,裝聽不見,等柳長鋒又對一句,才沖李和說:「行了,開會!」

李和收回怒瞪住柳長鋒的目光,他這是一舉兩得,一則震懾一下柳長鋒,別把當太不當菜,二來討好朱天運。海州兩位一把手間的齬齟,他看得太清楚了,以前所以不向著誰,是風向不明,現在他從北京高層聽到一些內幕消息,感覺還是往朱天運這邊貼一貼實際。他清清嗓子,說:「今天召集這個會,就是想在四大班子中先統一思想,統一步調,作風整治活動開展已有一個階段,下面是動起來了,可上面呢,尤其我們班子內部呢,我看很成問題。下面請何書記就此問題發表重要講話。」

他刻意用了重要兩個字。

何復彩這天是徹底放開了,當副書記以來,何復彩還從沒在會上這麼放開過。她拿過話筒,開門見山,對著今天不在場的領導就發起了猛批。批到後來,竟然沖柳長鋒說:「一個人出問題,是個人的問題,一個班子出問題,怕就得從別處找原因。朱書記和柳市長是我們的帶頭人,也是市委、政府兩個班子的班長,最近班子紀律如此煥散,我想兩位班長是不是也該承擔點責任?當然,作為班子成員,我沒有權力向哪位領導問責,我自己首先要承擔責任,作風整治活動是市委、市政府做出的決定,我本人分管此項工作,工作出了問題,我先向全體同志檢討。藉此機會,我再重申幾點……」於是她一、二、三、四、五,連著講了五點,五點核心內容就一條,班子不能這樣,對不打招呼擅離職守的,必須按紀律嚴肅處理。至於怎麼處理,她不說,她把責任推給了各位班長,請四大班子拿出意見,上報組織部,然後再提交常委會討論。

何復彩講話的時候,朱天運始終堅持一個表情,極為嚴肅。你根本看不出他是肯定何復彩還是反感何復彩,但你能感覺出,這天的朱天運是徹底惱了。

朱天運沒在會上多說什麼,何復彩講完後,李和用目光徵求他意見,他短促地給了李和一句:「該講的都講了,下去之後抓落實,散會!」

他不講話不要緊,關鍵是沒給柳長鋒任何反駁或陳述的機會,這才把柳長鋒逼到了尷尬處。市裡這種會,很多人不是聽你講什麼,不管用的,這種會能講出什麼來,重要的都在私下講了,就連常委會有時都是走走過場。這種會是看風景,看熱鬧,觀氣象,聽風聲。人們看的就是朱天運和柳長鋒怎麼交勁兒,怎麼過招,完了再去揣摩,風向會朝著誰這一邊?顯然,這次會議朱天運敲了柳長鋒一悶棍,敲得他想罵娘,卻又罵不出來。

會議之後,朱天運的手機就開始叫響。不過不是那種冒冒失失橫衝直闖的叫,婉轉得很,規矩得很。先是蜂鳴一聲,發條簡訊進來,承認一番錯誤,然後再跟過來一條,問朱書記忙不,能不能在電話里做檢討?來的簡訊朱天運都看,而且腦子裡很清晰地記下,誰第一個誰跟後。什麼叫態度,這就叫!我都發火了,你還沒態度,你沒態度我就得有態度!

看完,一條也不回,讓他們自己琢磨去。結果到下午五點,組織部李部長進來說,不在崗的領導全回來了,一個不拉。

「全回來了?」朱天運有點不信,如此立竿見影,以前還沒遇到過。

「是,政協有位副主席,確實是在醫院,醫生堅持不讓來,他還是硬來了。」

「太不人性了吧,你馬上去,親自送他到醫院。」

李部長剛要走,朱天運喊了聲等等,親熱地拍了下李部長肩膀:「我跟你一道去。」

朱天運真就把這位副主席送回了醫院,還一個勁埋怨:「您犯什麼急啊,我們只是強調一下,怕這樣下去,大家精力不集中,哪能針對您?這一來一去折騰的,身體出了問題我可擔待不起。」說著又親自打電話叫來院長,如此這般叮囑一番,直把即將退職的副主席感動的,抓住他的手使勁握,半天后說:「我支持您,朱書記,海州就需要您這樣的好領導啊,您一定要幫海州開創出一股新風來。」

「會的,我會努力,您安心養病吧,海州工作還離不開你們這些元老。」

一句元老叫的,副主席差點老淚縱橫。

從醫院出來,李部長怪怪地盯住朱天運,心裡感嘆,這人不簡單啊,哪裡找好演員,他就是!進而又想,柳長鋒離朱天運,還差得遠吶。柳長鋒啥時把政協這幫爺當個人物?

朱天運這次還是沒手軟,會上缺席的除兩位副市長的確是帶隊下去外,其他幾位,一個不拉的將名單報到了省委組織部。雖然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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