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節:所謂良人(1)

第34節:所謂良人(1)

十一、所謂良人

後來我果然養了一個兒子,而中國抗戰終於也勝利了,鳴齋先生地下有知,又該在鬼伴跟前翹起一隻大拇指說:「怎麼樣?我早知道會……的吧?」

我的丈夫——承德——也有這個習慣,便是歡喜誇說自己本領大。而且他又與他老子不同,他老子所說的話多少總還有些根據,而他卻是瞎吹牛,有時簡直像在編造一個美麗的故事,因此我常稱他為「詩人」,而對於他所說的話認為是「空中樓閣」。

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住在鳴齋先生這種家庭里,骨肉之愛是很難得適當表現的。他老子當初過分溺愛他,為的是對他抱著過分的希望,彷彿他在大學畢業後馬上就可以做到部長次長似的。後來不幸戰爭發生了,他老子既不肯讓他以「萬金之軀」去冒險,而欲富貴從天而降,安可得乎?於是鳴齋先生漸漸失望了,起初總還希望過了冬至交大運之類,後來看看時也不來,運也不至的,而他的積蓄卻漸漸將化為烏有了,心裡一急,便恨起兒子來,常把難堪的話去絮股他。承德是一向舒服慣,被家人奉承慣的,哪裡禁得起這種挫折?因此他便天天往外跑,鳴齋先生想罵而沒有對象,只得把氣移到太太身上來,說是這種目不識丁的笨女人那裡會養出像樣的兒子來呢?

承德半夜三更從外面跑回家,他老子還不曾睡哩,聽見他進來的聲音,便在洗臉間里咳嗽兩聲,希望兒子會出去招呼他。但是承德卻不,他怕見老子的面,一進房門便趕緊脫衣睡了。有時候我問起他在外面活動情形怎樣,他總是高高興興的答道:「快成功了,你瞧著吧。」我又問他究竟在活動些什麼事情呢?他院了一下眼睛說:「這個可不能預先告訴你,總之,你們只要都準備享福好了。」

有時候他也露出些口氣來,有個憲兵隊里的班長常約他吃飯,「他也許有機密的工作委託我哩。」承德得意洋洋地說。

我心裡偷起來了,他,他莫非在準備做漢奸吧?放著好好的書不教,卻去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將來的出路不怕要發生問題嗎?我終於爆儒者把這個猜想對公公說了,不料他卻非常高興,說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承德自己活落,換個名字,把事情做得縝密一些便了。至於重慶政府回來,好在還有我手裡的一批公債哩,我們是一門忠良,怕些什麼?」說畢,他又樂觀起來,對承德也忽然客氣起來了,給他一些錢花,說是在外應酬是儉省不得的,對憲兵隊的班長等人要多送禮,鈔票原是一切事情的開路先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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