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周淺易是在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懦弱的人。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很愛很愛柏靈的,愛到沒有任何保留,愛到甘願作出任何犧牲,愛到為她可以赴湯蹈火。

情話說得那麼好聽。

可是看那一對對深陷在愛情長河裡的男男女女,哪裡有那麼多的機會和時機,需要你赴湯蹈火?

很多時候的很多承諾,之所以敢承諾,是因為內心自知,永遠沒有兌現的機會。

關於初戀有多少勝算,著名的心理學家畢金儀,曾經提出過一個非常有趣的公式,即J=KpH/G。

看上去似乎有點複雜,其實並不難。在這個公式中,J指的是「激發初戀慾望的強度」,p是「戀愛雙方的愛情價值」,G是「因人而異的生殖結構」,H是「不可小視的環境因素」。

畢金儀認為,在這個公式中,「如果G是相對穩定的因素,那麼無論是p還是H,都在時時刻刻發生著變化。其中H的變化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人只能順應、適應並因勢利導,才能與環境達成和諧的互動。p會受日漸成熟的世界觀、價值觀、擇偶觀、美感、欲求等因素的影響,發生徹底改變,且將勢不可擋。」

這段文字看上去似乎有點兒抽象。

說得更直觀、立體、形象些:

——我愛他嗎?愛?或許不。

——需要在此時,開始一場美好的戀愛嗎?或許,可以的。或許,不。

——此刻,在我的面前,有值得我深愛的人,我要如何開始這場美好的戀情。

——為什麼會愛上他?他籃球打得棒。他的眼睛很明亮。他說話的時候喜歡挑眉毛,我喜歡。或者是,經常不期而遇?僅僅是這樣,就愛上他了嗎?還是因為,他只是他,至少在我眼中,是獨一無二的他?

——他隨地吐痰,真噁心。

——聽到他在樓道里大聲罵著粗口,不是不難為情的。

——紅色的西裝外套居然搭了一件墨綠色的休閑褲,這真的是我一直喜歡的人嗎……

——爸爸的工作調動,即將面臨轉學,還會再見面嗎?異地戀的辛苦,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會明白吧?

——馬上要考試了,我還可以擠出多少殘餘的精力繼續愛著他?

——如果一連幾星期都沒有時間約會,我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慢慢冷卻,直至失去對方?

——他值得我放棄現在的學業,以保證這甜蜜戀愛的持續嗎?

——若我犧牲太多,他並不領情,變了心,我又如何?

——要畢業了,要找工作了,生活有些窘迫了,他會繼續愛著這樣自卑的我嗎?

——跳槽了,有了更好的物質條件了,或許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判斷一個人是否是值得我們深交的朋友,大抵會經歷從陌生到逐漸熟悉,當兩人之間發生利益衝突,且在你最需要對方的時刻,依然沒有讓你失望,你會當即理智而清醒地斷定,此人是我的朋友。

可是愛情,獨獨不是這樣的。

絕大多數人的初戀,發生在懵懂的青春期。

而絕大多數在青春期開始的初戀,絕大多數依靠的是第一印象。

或許僅僅是一面之緣,一個相遇,一個轉身時投過去的溫柔一瞥,那些帶著莫名其妙好感的小細節襲上心頭,就那樣先入為主,「愛」上了他(她)。

真抱歉。真對不起。我把這麼多煩人的、世俗的東西拋出來。

有些情況或許你永遠不會經歷(但說不定會有其他更為無奈和無力的事情在來的路上),有些情況或許你正極為苦惱地經歷著,有些情況或許恰恰是你歷來所不屑的,有些情況或許正中你的致命傷……

那時我們並不明白。

影響戀情的絕大多數因素,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不因我們的主觀意志轉移的變化。

每個人的初戀,自己可以進行絕對主觀掌控的因素,微乎其微。

所以,如果,你在網上看到一個「關於初戀有多少勝算」的調查,結果顯示,初戀的成功率是3‰,一定不要覺得震驚。

初戀,本身就是這麼殘酷而現實的東西。

縱然那時,我們只想單純地深陷其中,貪心如孩童,一心只想要偷嘗其中的美好。

苗言東和周淺易是在月底找蔣小光踢球的時候,被他叫住,要去酒吧喝酒的。

周淺易有些意外,知蔣小光者,周淺易也。兩人一起混到大,雖然是在他的影響下,蔣小光第一次學會抽煙,第一次學會喝酒,但主動組局喝酒,這還是第一次。

他會在跟哥們兒聚會的時候,很爺們兒地把整杯酒扔到胃裡,然後很沒骨氣地吐得一地狼藉,每次周淺易把他背到家的時候,都人事不省;他會在周淺易酒量不行,即將倒下時,很義氣地幫周淺易擋酒喝,最後的結果當然還是周淺易把他背回家;他會在別人嘲笑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時候(這事怪不得蔣小光,當周圍同齡人的嘴邊冒出鬍鬚,甚至上了大學開始刮鬍子,下巴上已經有了青色胡楂時,蔣小光的嘴邊一直是乾淨的,遲遲不見鬍鬚冒出),很男人地叼著一根煙,熟練地吐著煙圈,或者把啤酒瓶磕在桌子的一角,手掌熟練頂著瓶蓋,狠狠用力,只是一下,瓶蓋便掉在地上,一副「老子比你也不次、老子見過世面」的故作成熟男人樣。

需要他應付,需要他抽煙和喝酒的場合,他從來不肯掉鏈子。但其實,他並不喜歡喝酒,當然也並不喜歡抽煙。

那時的A中,為了保證高三生充裕的學習時間,要求所有高三生集體住校,並實施全封閉式管理,除每個月月底的周末可以回家自由活動外,其餘所有時間,不得邁出大門一步。

到了回家那一天,苗言東和周淺易並沒有直接回,而是叫上了幾個朋友去G中踢球,當然,包括季橙和蔣小光。

自從季橙和聶雙分手,聶雙彷彿是這兄弟四人的雷區,誰都不能提。周淺易不提,是不想因為妹妹的事情,傷了兄弟情誼,他是聶雙的雙胞胎哥哥,幾乎是兩人戀情的見證人,最清楚在聶雙心中,季橙所處的位置,雖然他並不知道兩人到底為什麼分手;蔣小光不提,是恨季橙得到了聶雙的愛卻並不珍惜,擔心自己提了忍不住會和季橙大打出手,乾脆做個悶葫蘆;苗言東不提,是因為幾人中,只有他清楚季橙之所以提出分手的原因,怕自己提了,不小心違背答應季橙保守秘密的承諾,索性裝作不知……兄弟四人各有各的小算盤,踢起球來,個個都不在狀態,尤其是蔣小光,恨不得將足球當成仇人,這情緒傳染了每個人。

散了場,四人默默往校外走。蔣小光就是在這時候,提出去酒吧喝酒的。

周淺易同苗言東和季橙交換了下神色,隨即去了離G中不遠的酒吧。時間還早,酒吧里的人並不多,有幾對學生情侶四散坐在角落裡,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三杯扎啤下了肚,蔣小光的嘴巴,開始碎碎叨叨起來。

「我聽人說,初戀的勝算是很低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指望過聶雙會選擇我。可是,就像你們經常笑我孩子氣,說如果在高中時期,不能談一場戀愛,就相當於白混了。所以呢……季橙,你他媽的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跟聶雙分手……」

「小光,你喝多了,別胡說八道。」苗言東搶過蔣小光手裡的啤酒,半是生氣半是安撫。

「我沒喝多。哈哈,你們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又不是沒人喜歡老子,老子也能和別人在一起。那個秦冬冬,向我表白的時候多好聽,『你就像是清晨我起床時照射來的第一縷陽光……』看我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搞得我都不敢拒絕她。可班主任一找她談話,我馬上就變成了主動追求她的臭狗屎,甩都甩不掉……現在見到我,恨不得戴上一副防毒面具……」

季橙沒說話,握著手中的扎啤,大口地喝著。

「既然人家現在這麼清楚地和我劃分界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季橙你個王八蛋,你以為我今天這麼難過是為了什麼?為了秦冬冬?哈哈,她對我還造不成任何傷害,就像你,如果不愛一個人,不論她怎麼對你,你都無動於衷,因為不愛,所以她做什麼你都不在乎……

「我是為聶雙不值。你沒見過她哭的樣子吧?我見過。有時候就是在上課,看著她的背影,我能察覺到她在哭。有時候是在單車棚,開單車鎖的時候,她的手都是哆嗦的,要開幾次,才能把鎖開開,我在旁邊站著,想要幫忙又不敢上前,冷不丁地,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你知道以前聶雙是個多開朗的女生,現在,下了課,就趴在位置上,跟誰都不說話。她怎麼去跟人說話啊,眼睛腫得,跟誰都沒法開口解釋……」

周淺易其實喝得也有些多,他斜靠著苗言東,微眯著眼,突然有些羨慕起蔣小光來。他何嘗不想也痛痛快快把對季橙的不滿一下子爆發出來。甚至很多次在A中見到季橙時,拳頭會不自覺地握緊,他想像過無數次自己把季橙揍得滿地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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