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如果,不論什麼原因,曾經深愛的戀人決定與你分手,他會採取怎樣的方式讓你知曉,並讓你選擇同意他所作出的分手決定?

A.無情決絕法:從你的身邊突然、徹底消失,斷絕與你的一切聯繫。再笨再執著的人,也會明白對方分手的決絕之心。

B.迴避見面交代法:通過MSN、QQ、簡訊等不需要見面就能做出交代的方式提出分手。

C.循序漸進法:慢慢疏離你,躲避你,不接電話不回簡訊,日益減少與你約會、見面的次數和機會,讓你逐漸明白,主動提出分手。

D.單刀直入法:既然是深愛,畢竟是有感情的,不妨兩人見面直接說清楚。

聶雙在讀初中之前,對每個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深信不疑,認為大家彼此都是掏心挖肺的、誠懇的、不帶任何水分的。

那時的她,頭腦里還沒有「明辨是非」、「辨別真假」、「揣測虛實」這類概念,對任何人自然也沒有防備之心。雖然上過當吃過虧,多半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彼時年紀小,好了傷疤忘了疼,轉過頭就忘記,憑藉著一副熱心腸,倒也平平安安地度過了她的小學生涯。

讓她認識到原來有人習慣把謊話當做家常飯菜,是在奶奶去世的那一年。

那時她剛剛升入初一,坐在教室靠窗口第四排。無意間瞥過窗戶,卻看到本該同自己一樣上課的周淺易被舅舅帶著,從窗外經過,她還沒來得及詫異,看到舅舅敲開門,正在講課的班主任聞聲而出,兩人不知道交談了些什麼,班主任旋即回到教室,她聽到班主任沉穩的嗓音,他說:「聶雙同學,請出去下,家裡有事。」

聶雙獃獃地坐在座位上,同學好奇的目光,讓她坐立難安,班主任的那句話突然把她和周遭的同學劃開了一道分界線,只是瞬間便被劃入「家裡有事」可以不用上課、需要立即神秘回家的一列。

——終歸是年紀小,介意的只是這些小事。

聶雙慢慢地挪出門,看到周淺易目光渙散呆立一旁,舅舅拖過她的肩膀:「奶奶去世了,現在跟我回家。」

那是聶雙第一次面對死亡。

一路上三個人誰都沒說話,走到奶奶家時,聶雙看到院里院外已經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花圈,大門外臨時支了一個棚子,不知從哪裡請來的嗩吶隊此時正嗚嗚咽咽地吹著。院子里的人走走出出,有些人她認識,有些不。他們戴孝的方式不一,有的腰上扎著白布,有的身上穿著一整件白褂子,有的頭上戴著白帽。人們為了辦理後事有條不紊地忙碌著,並沒有人過來搭理她和周淺易。

舅舅也只是在把他倆帶到院子里,就去忙碌其他事情。

隔壁的老太太見到聶雙,招手叫聶雙過去,她的手上正搭著一頂用白布縫起來的扎了幾朵白花的孝帽,線縫得很密實,有著厚厚的層層褶皺。老太太在聶雙頭上稍稍量了下,又飛快地穿針走線,隨即用牙齒咬斷線。聶雙麻木地站在那裡,任憑人家把孝帽套在她的頭上。

各路親戚陸續到達家門,哭喪的聲音也跟著斷斷續續,分不清是真悲傷還是做樣子。聶雙看到老太太把帽子的下擺甩到一邊,乾癟的手撫摸著孝帽上的白花,一邊摸一邊喃喃自語,對自己的手藝異常滿意:「孫女就是要戴這種孝帽,不是我吹,整個村子裡,會扎這種孝帽的,也沒有幾個人了。」

很快,她和周淺易被帶到靈堂前,跪下來對著奶奶磕了幾個響頭,兄妹倆都沒有哭出聲,聶雙並非和奶奶沒有感情,只是她的性格過於內斂,或者說,她還沒有學會在這樣的場合毫無保留地展現悲傷。

——號啕大哭?

——上氣不接下氣?

——捶胸頓足?

聶雙相信,周淺易和自己一樣,遠遠沒有學會這樣的發泄,或者說,這樣的表演。

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多,到了五點鐘學校放學的時刻,聶雙突然發現,自家的房頂上居然也站滿了人,而且,居然有她和周淺易的同班同學,顯然他們是放學後聽到風聲特意趕來湊熱鬧的。他們連家都沒有回,背著書包擠在面積並不大的房頂上,有誰踩到誰的腳,叫誰站立不穩,胳膊揮來揮去也並未影響他們的興緻。聶雙看著他們一個個笑容滿面地站在那裡指手畫腳。不知何時,有個女生看到聶雙的孝帽,驚呼一聲,於是齊刷刷的目光投向她。

那正是聶雙所認為的最談得來的朋友之一。

聶雙當下決定同那個女生絕交。

天色越來越暗,磕完了頭,兄妹倆面無表情地站在院子里,不多時,舅舅推過來一輛三輪車,把爺爺扶上去,叮囑兩人把爺爺送回家,好好照顧,以免老人家過度悲傷。

那是一個不眠之夜,聶雙躺在床上,滿腦子白天的場景,嗩吶隊、花圈、滿院子的人來人往……依稀聽到隔壁周淺易的房間傳來壓抑的哭泣聲,不知怎的,積攢了一整天的悲傷,借著周淺易那壓抑的哭聲,一點點往外流逝。

第二天是出殯的日子,身為長孫的周淺易早早跟著舅舅出去,聶雙則被安排留下來繼續陪伴爺爺。

陰天,無端地叫人心情沮喪,中午聶雙簡單炒了兩盤菜,一天也就那樣,慢慢地耗了過去。

事情發生在晚上。

爸媽才回來沒多久,住在奶奶家對門的名字喚作國棟的男人過來串門,他穿著一套貼身的黑色西服,白色襯衫露出袖口,料子是很考究的,像是真絲,微微有淡淡的古龍味道水飄過來,他看到聶雙,大眼睛眨了下,做個微笑的表情。

聶雙紅了臉,這人,她是經常見到的,只是說話不多。平日里他穿得很整齊,帶著一種慵懶的大少爺氣息,並不傲慢,逢人會禮貌地打招呼,見了聶雙也是如此,並不介意她是小孩子。有時他的手裡拿著一些零食,有著很好的包裝,遇到聶雙會拿過來一些,語氣縱然平淡,卻滿懷誠意,並不理會聶雙的拒絕,只是執著地把東西塞到她手裡。偶爾聽家裡人說起他在市中心有自己的小型汽車修理廠,與村子裡穿著隨便、土氣的男女老少相比自是別有一番氣質,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人的目光。

此時見他進來,爸媽交換了下目光,像是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來了,隨即兄妹倆被趕到房間寫作業。周淺易磨磨蹭蹭,閃到聶雙的房間,留出一道門縫,把耳朵貼在門框上,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不聲不響地拿出作業本,耳朵卻同樣豎起來。

開始只是小聲地談話,詢問奶奶的後事辦得如何,接著爸媽不住地感謝。聶雙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國棟在奶奶突發心臟病的時候用自己的捷達車拉奶奶去了醫院。到了醫院已經太晚,連搶救都沒得做,國棟又拉著奶奶的遺體回來。

在當時,車裡拉死人是一件非常不吉利和忌諱的事情,若不是自家直系親屬,大抵是不會有人這般做的。

國棟再三表態,「無礙」「不妨事」,可是語氣里有著太多的保留。

過了一陣,客氣話終於表達完,客廳里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聶雙想,他要走了嗎?

這樣想著,國棟突然開口,「那個,大哥,實不相瞞,今天小弟過來,有件事想要麻煩您。」

聶雙想起他進門時爸媽異樣的神色,此時有所醒悟。

接下來,國棟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講述了自己是多麼的講義氣,目前經營的小公司贏利多麼豐厚……接著,他話鋒一轉,說自己的存款有幾十萬,只是目前都是定期,眼下有事急需用錢,如果動用定期存款,勢必損失大量的利息。然後,他不急不緩地說:「你們拿五萬塊錢給我解下燃眉之急。三個月之內,必定如數歸還。」

他是來借錢的,可是語氣里沒有一絲求人的意味,恰恰相反,甚至有些債主上門、你們全家都欠我的氣勢。

聶雙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倒是周淺易,一副洞悉世情的樣子,不住冷笑。

爸媽還未表態,聶雙幾乎有些按捺不住,奶奶去世他幫了很大的忙,不介意這忌諱和不吉利的事情,這讓全家人都無以為報。眼下他只是資金周轉不方便,況且他又有那麼多的存款,過了存款期限自然可以取出來還上的,把錢借給他,家裡又不會有什麼損失,又還了這人情債,爸媽在猶豫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聶雙恨不得把自己微薄的壓歲錢全部拿來送給這位先生,以作報答。

但是爸媽當下並未直接表態,只說辦喪事還有很多事情處理,需要查看下家中的存款情況,明天再予以答覆。

聶雙躡手躡腳地關緊門,迫不及待地問周淺易:「爸媽為什麼不借錢給他?」

周淺易看了自己的傻妹妹一眼,不說話,只是冷笑。

那邊,爸爸已經拿起電話,不知道是打給誰,聶雙只依稀聽到「賭鬼」「虧損」「十幾萬」等幾個關鍵詞。

聶雙假裝去客廳倒水,小心留意爸媽的神情。

媽媽見到她出來,嘆口氣,像是有感而發:「小雙啊,以後不論幫過誰人什麼忙,不論有多大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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