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季橙誇聶雙的眼睛大。

為了他的這句話,聶雙去買美瞳的隱形眼鏡。戴上後不禁感嘆,它或許是一個想要心上人愛上自己的姑娘發明出來的。聶雙差點認不出自己:烏溜的黑色鏡片,戴上後眼睛像是放大了一倍,亮晶晶的眸光,叫人不忍移開視線。再刷上纖長濃密的睫毛膏,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眼中自有珠光流轉,盈盈脈脈,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是的,聶雙想要任何時候季橙見到自己,都在她最美麗的時刻。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蕭伯納曾經說:在地球上,約有兩萬個人適合當你的人生伴侶,就看你先遇到哪一個。

蕭大師認為:「如果在第二個理想伴侶出現之前,你已經跟前一個人發展出相知相惜、互相信賴的深層關係,那後者就會變成你的好朋友;但是若你跟前一個人沒有培養出深層關係,感情就容易動搖、變心,直到你與這些理想伴侶候選人的其中一位擁有穩固的深情,才是幸福的開始,漂泊的結束。」

真的是這樣嗎?

聶雙一直很想知道蕭大師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有沒有充分的論據來支撐。可是沒有人可以回答她。廣泛傳播這套理論的人對此理論深信不疑並充分運用到現實生活中進行實戰:如若移情別戀,便把它作為強大借口藉以避免戴上「負心人」這頂高帽;如若因為個人問題遲遲找不到良人,便把它作為貼心的安慰來溫暖自己脆弱的小心臟。

聶雙沒能找到支撐或者反駁這套理論的論據,日子久了,反倒是自己一向堅持的「愛情唯一論」被徹底顛覆。

可是如果讓她遇到季橙之前,就知曉這套理論該有多好。

或許,此刻的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狼狽吧?

聰明如聶雙,遠遠高估了這套理論的作用,就像一些熟悉星座理論知識的人,自以為憑藉掌握的一套星座理論,就可以用星座來徹底地解釋人生、分析人生、指導人生。可說來說去,那麼宏大的群體中,總有一些共性存在,可那不是全部,誰都無法忽略以偏概全的局限。

而愛情之所以為愛情,在於心甘情願陷在它裡面的前仆後繼的人們——

在不同的家庭條件和家庭環境中長大。

從不同的方向出發。

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性格。

愛上不同的人。

受過不同的傷害。

擁有和積累著不同的智慧和思維方式。

抓住或錯過不同的機遇。

磨損、消耗、積累著各自主動愛和被愛的能力與反應。

經歷著各自不同的人生。

以不同的方式各自成長。

……

所有的這一切不可主動操控的各種因素,影響和制約著每個人的愛情。

只是當時,這些,人類始終無法進行自我調控罷了。

周淺易上初中後,結識了包括本校、外校在內的無數個狐朋狗友,多到偶爾聶雙和他一起逛街,十幾分鐘的路程,因為不斷碰到他的朋友而不得不停下來打招呼,卻兩個多小時也到不了目的地的程度。

不過,數量再多,不外乎分為三類:拉幫結派打群架的,咋咋呼呼起鬨泡妞的,吃吃喝喝打球玩鬧的。

其中,常年混在一起,又打群架又泡妞又吃吃喝喝踢球玩鬧的,要屬本校的蔣小光、季橙和苗言東。四人同校不同班,但能擠出所有的課餘時間湊在一塊兒,比情侶約會還頻繁。時間久了,不知道誰給他們起了個綽號,叫「同類項四人行」。

苗言東是四人中的老大。據周淺易說,苗言東從小學起,就被爸媽送到了武術學校習武,念到初一下學期,他父母不知道怎麼突然間開竅,認為還是文化教育更為重要,於是叫他「棄武從文」,到了周淺易所在的五中做了插班生。

聶雙沒有親眼見到苗言東跟人打架,但聽說他下手快、准、狠,又因為上過武校的緣故,大家傳來傳去,於是在校園裡便有了關於他的好幾個版本的傳言。有人說他曾經偷過東西,在少管所勞教過;有人說他父母吸毒,他也染上毒癮,剛從戒毒所出來。傳到後來,說什麼的都有,強姦、殺人……周淺易聽聶雙講這些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所了解的苗言東,只是5歲時父母離異,從小被奶奶帶大,無法享受正常家庭中的溫暖,性格比較孤僻而已。

但聶雙想,之所以有這樣離奇的版本,多半和他經常板著臉有關。當然,還因為他的外貌:苗言東有著高挺而筆直的鷹鉤鼻,皮膚微微有些暗沉,眼睛被零碎的削髮遮住一半,透著些許寒氣。老實說,他長得並不難看,但聶雙並不喜歡他,因為他總是陰沉著臉,一副誰都對不起他的樣子——像你是殺光了他全家還隔三差五刨墳出來逐個鞭屍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陰冷的目光掃過來,如同用機關槍掃射敵人。

周淺易每次提起自己和苗言東深交的原因時,總是非常動容,臉上閃爍著男生間堅不可摧的友誼之光,聶雙總覺得他,有點……誇張。

聶雙見了苗言東從來不打招呼,他當然也不。為此周淺易沒少說聶雙,要聶雙下次見了他一定有禮貌些,「你不知道,其實苗言東最講義氣了,他要認準你是他朋友,豁出命地對你好。」

——聶雙才不指望他豁出命對聶雙好,聶雙看到他老人家的臉就覺得無趣和陰冷,要他的命做什麼?

每每這樣說,周淺易便擺出一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臭臉色給聶雙看。在他那裡,這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是經過患難過濾和驗證後的好兄弟。

是的,關於他們的那些事,聶雙聽周淺易講過無數次,幾乎可以背下來——

周淺易和苗言東是踢球認識的,但開始不過是點頭之交,並不熟悉。

一次,踢球的隊友包括本校的、外校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浩浩蕩蕩十幾個人去飯店吃飯,足足坐了兩大桌。人多眼雜,也不知道其中的哪一個,因為言語不和同鄰桌吵起來,沒說幾句就拳腳相向。正是逞英雄、講義氣的年齡,在周淺易這幫人熱血上涌使出蠻牛般的力氣跟人死磕時,對方已經打電話叫來了幫手打群架。與之相反,這邊的隊伍卻不知不覺中相繼溜走,等到周淺易回過神來,發現身邊只剩下季橙、蔣小光和苗言東。

那是周淺易打架生涯中最為慘敗的一次,對方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分不清誰是誰。周淺易身上幾處挂彩,差點被人用棍子打斷肋骨。慶幸的是,苗言東早就看出勢頭不對及時撥打了110。而在110的警察叔叔到來之前,是他趴在了最上面,為大家抵擋鋪天蓋地而來的拳打腳踢。

一個月後,苗言東出院,四人便在苗言東的家裡,正式結拜了兄弟。苗言東是老大,剩下的三人,按照生日先後排行。季橙比周淺易大了2個月,做了二哥,周淺易為老三,蔣曉光最末。

季橙是三人皮膚中最白的一個,因為他總是一副大少爺的臭架勢,蔣小光有時候故意調侃地稱呼他為 「季少」,他也不惱。季橙異性緣、同性緣都特別好,尤其是異性,周淺易經常艷羨不已地說,「我們找女生辦點什麼事,那幫黃毛丫頭可擺架子了。偏偏季橙一開口,順順噹噹搞定。」

如果用兩種水果來形容周淺易和季橙,周淺易是熟透了的紅石榴,瑩瑩顆粒像是紅色鑽石光耀奪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為他捕捉,只需瞬間便攝心心魄,窒息般地過目難忘;而季橙,卻是青色而溫和的番石榴,仿若番石榴特有的乳白色果肉般清冽,一點點滲透,細細思量只覺回味無窮。

是的,季橙平日里話不多、喜沉默,但一旦開口,必叫人難忘。

他是一個極有意思的人,善於從周圍的人和事物中觀察、提煉和總結,常語出驚人。聶雙所知道的,就有好多經典的話從他那裡流傳開來,經由他的朋友圈向外蔓延,逐漸擴大到全班、全校,乃至鄰校。

比如,三班有個男生,接連幾個周末專門在學校附近攔截女生進行勒索,搶走了錢不算,還會趁機動手動腳佔便宜。那些女生大多是班裡的小個子,膽小不敢告狀,自己吃了虧也不敢聲張。季橙聽說後,就拉著周淺易幾個人把那小子堵在衚衕巷子里,大家群涌而上打得對方半死不活,跪地求饒。就在大家決定嚇唬嚇唬他一走了之時,季橙用手機拍了照,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退學申請,逼著對方在上面寫下「我因經常欺負女生,進行勒索和性騷擾,自感羞愧對不起同學和父母,決定洗心革面,去別的學校重新開始,現在申請退學,請批准」的字樣後,才喊了一聲:「滾!」此舉叫眾人瞠目結舌,沒想到季橙居然可以這麼「強悍」和「歹毒」……最後還是蔣小光忍不住,問他:「季大少爺,咱嚇唬嚇唬人家得了唄,你這招,也忒狠了點。」不曾想季橙說,「切,為了造福人類,我們從不跟無賴講道德底線。」從那兒以後,這句「為了造福人類,我們堅決不跟無賴講道德底線」就在學校里流傳開來。

季橙說自己喜歡「三好女生」,當然不是指「德智體」全面發展,而是「臉蛋好,身材好,性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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