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阮錦姬看著我:「真的?」

我點頭。

她點了一支煙,望著窗外,慢慢地抽,過了一會,說:「能告訴我,答應幫我的真實原因么?」

「和你一樣,我想知道真相,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忍受,我愛的男人心裡,隱藏著一個與女人有關的秘密,你知道,女人總是這樣,明明知道真相的殺傷力有多強,卻還是想知道。」事已到此,隱瞞她,毫無意義,而且,我們即將成為戰友,須要同心協力去獲取勝利。

我們坐在上午的陽光里,綢繆一個陰冷的計畫,離開她家時,我的心裡,裝滿了彷徨和惆悵,在隱隱間,我彷彿已看到了破碎,在我和丁朝陽之間。

從這天開始,門鈴再也不會被按響了。

是夜,我和丁朝陽坐在陽台上,看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的手,從我腋下攬過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他心情不好,當他沮喪,他就會瘋狂地做愛。

他說過,做愛可以把大腦掏空,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

他抿著唇,很認真地看著海面,彷彿,那隻在我胸口徘徊不去的手,與他沒有關係。

我偷偷拿眼看他,他依然面沉似水,卻抽出手,將我抱在膝上,依然是全神貫注看海的樣子。

他又瘦又長的胳膊,那麼有力,輕易地,就將我舉了起來,望著那麼遠的地面,我尖叫了一聲,他卻笑了,緩慢地把我收回來。

我們就那麼坐著,等我回頭去覓他的唇時,見他,已淚流滿面,他抵著我的額頭,輕聲說:「小豌豆,我那麼愛你。」

我怔怔地看著他,負疚漫無邊際地在胸中瀰漫,他對我這樣毫不設防地愛著,而我,卻在做什麼?

他擦了擦淚,抱起我,像抱起一個鑲嵌在他身上的美麗瓷器,小心翼翼地回卧室。

很久了,我們沒有這樣靜謐而美好地做愛過。

我卻想到了背叛。

背叛阮錦姬,關於芝蘭的真相,與我,有何干係,我為什麼要拱手將這樣美好的愛,給葬送了?

我哭了,哭得無比昏暗,丁朝陽狠狠地摟著我,不停的輕拍著我的背,他好像有些內疚,讓我,承擔了那麼多驚嚇。

哭著哭著,就睡了,醒來時,已是凌晨,我坐起來,看著歪在旁邊的丁朝陽,他勞累過度的生殖器,垂頭喪氣地耷拉在兩腿間,我細細地看著,突然覺得它醜陋,特別是想到它曾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體里進出過,它就更是醜陋無比。

心在一寸一寸地後退,退到漸漸堅硬。

我搖了搖丁朝陽,他惺忪地睜眼看我:「醒了?」

我嗯了一聲,說有點冷。

他說是么?伸手來攬我,每當我說冷,他就會將我蜷起來,抱在懷裡,說這樣就暖了。

可是,蜷在他懷裡,我依然是冷的,冷得發抖。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莫名說:「不熱啊。」

我睜大眼:「你不覺得有股冷風在房間里轉來轉去?」

他坐起來,裸著身體,說沒有啊,很正常。又轉到我的方位,依然說很正常。

「是,我很冷,」我披著毛巾被,身體還在不停地哆嗦,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不是病了?我送你去看醫生。」

我搖了搖頭,眼皮漸漸沉了下去。

很久很久的後來,我聽見一聲尖叫,就醒了。

整個家,通火通明,而我,竟坐在梳妝台前,淡然地化著妝,我訝異地看著瞠目結舌的丁朝陽,問:「這是怎麼了?」

幾乎同時,他撲過來,一把奪下我的眉筆,厲聲尖叫道:「你要幹什麼?」

是啊,我要幹什麼?我張張惶惶地站起來,上上下下地看著鏡子里的女人,她幾乎不再是我,冷眉冷眼,挺拔的鼻子,更要命的是,我身上的睡袍,不是我的,卻似曾相識。

我盯著它,拚命想,終於,我想起了它的來處,是的,在一直緊鎖著門的隔壁的衣櫥里,是芝蘭的睡袍。

我像被燙著一樣,猛地跳起來,三把兩把扯下它,扔在地上,直直地看了他說:「這是誰的睡袍?」

丁朝陽緩緩垂下眼皮,踢了踢它,把我抱進懷裡:「小豌豆,你夢遊了?」

我有點害怕,一頭扎進他懷裡:「我做了個夢,夢裡的那個我,分明不是我的樣子,可是,我卻分明感覺那就是我,這是怎麼了?」

他扣在我背上的手,有凜冽的冷汗,沿著我後背的皮膚,往下滴。許久,才說:「夢總是古怪的。」

「可是,為什麼我要穿這件睡袍,它是從哪裡來的?」我百思不地其解地看著他,又拉他到鏡子前:「為什麼我要化這麼古怪的妝呢?」

他把我摟進懷裡,說親愛的沒什麼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站了一會,我忽然無限疲憊,就歪在他肩上,睡著了,過了一會,就覺得臉上熱熱的,不必睜眼,肯定是他在用熱毛巾幫我擦掉希奇古怪的妝容。

擦完臉後,他在家裡走來走去,甚至,我聽到了他翻我書房抽屜和翻我手包的聲音,他想知道睡袍是怎樣跑到我身上的,他想找到那串鑰匙,可是,他太不了解女人,女人如果打算恆守一個秘密,就會變成隱藏高手,在這點上,男人永遠無法和女人匹敵。

我很放心地睡去了。

我漸漸變得乖戾,會在深夜裡,猛然醒來,抓著他的胳膊說:「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在他一頭霧水醒來時,我卻又昏昏睡去,還有些深夜,他會在廚房找到我,那時,我肯定在抱著一本菜譜正專心致志地燒菜,都是他愛吃的。

他會從背後圈過我,說:「親愛的,睡覺了。」再牽著我,回到床上。

早晨,廚房裡乾淨得一塵不染,好像,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那些燒好的菜,被他痕迹不露地倒進了馬桶,他曾在早晨試探著問我昨夜的景象,我竟莫知所以地看著他,說:「我有那麼賢惠啊,深夜都起來燒菜給你吃?」

他目光憂鬱地看著我,好像,我正在向著地獄的方向墜落,是的,那些菜,是芝蘭愛燒的,我化的妝,也是芝蘭的樣子,甚至,我會在午夜裡醒來,抱著他的手臂,哭得肝腸寸斷,他愈是叫我小豌豆,我哭得愈凶,我說你是不是愛上了一個叫小豌豆的女子?我是芝蘭,你叫我芝蘭。

他的臉色,騰地就白了,獃獃地看著我,說不出話,握住我的手,緩緩鬆開。

我說親愛的,你已不愛我了?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他說小豌豆。

不要叫我小豌豆!!

他終於崩潰,哆嗦著手,燃了一支煙:「你究竟要我怎樣?」

「你終於記起我了?」我看著他,一絲絲的冷,在心裡緩慢升起,是的,我那麼害怕,我真的不知要讓他怎樣,我只是遵循著阮錦姬的計謀,實施了一個貌似鬼混附身的把戲,讓他說出心中的秘密。可,我演得那麼逼真,有時,連自己都恍惚了。

「芝蘭,這不是我的錯,你為什麼要騙我?」

「可是,你知道嗎?我是愛你的。」

「那孩子,不是我的。」豆大的汗珠從丁朝陽額上滾下來,他的目光漸漸兇惡,彷彿,恨不能咬我成碎片:「我的產業,不需要一個雜種繼承!」

說完,他起身,去客廳,拿出一柄梳子,開始為我梳頭,梳子一碰我的頭髮,我開始尖叫,那柄梳子,是桃木做的,我想,他一定是以為我中了邪,特意買了這把桃木梳子,我必須尖叫著,像被從夢中驚醒,不然,這個精心導演的騙局就會被識破。

午夜凶鈴以及我時常如鬼混附身的樣子,已使他深信不疑,在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鬼魂的,而且,那個叫許芝蘭的鬼魂已經回來了,夜夜在身邊徘徊。

我驚叫著逃避梳子的追擊,一頭倒在床上,假裝沉沉睡去,在明天早晨,我依然會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從夢中醒來。

他伏在我臉上看了一會,嘆息了一下,就睡下了。

次日一早,我去找阮錦姬,沒人應,我才想起,她的美容院開張了。

我去美容院找她,剛剛開張的美容院到處瀰漫著油漆味,生意有些蕭條,她正百無聊賴地在電腦上玩撲克,見我來,就關了機,迎上前來。

她給我泡了杯茶,用充滿了暖意的質詢目光看著我。

我有點黯然,不知是否應當繼續下去。

有一點,我可以斷定,即使是丁朝陽謀殺了許芝蘭,那麼,必也是事出有因,而且,在許芝蘭,已不僅是背叛的問題,她還懷上了別人的孩子。

阮錦姬說:「辛苦你了。」

我苦笑一下:「芝蘭有沒有和你說過,她有外遇。」

「外遇?!!」阮錦姬瞪大眼,好像聽了個石破天驚的笑話:「她那麼愛丁朝陽!如果她有外遇,就不會那麼痛苦。」說著,她拉我走到電腦前,迅速打開網頁:她的郵件,我一直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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