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剿大明山馬匪的戰鬥已經打了五天,依然沒有攻下來。
團長孫發看著不斷從山上抬下來的傷兵和屍體,嘴喊叫著,手腳舞來動去,像憤怒的教練,恨不能親自赤膊上陣。
團參謀郭小東看著急瘋了的團長,遞過水壺。「團長,這不是辦法。」他等孫發喝了一口水後說。
孫發瞪著參謀:「什麼是辦法?你說。」
郭小東搖搖頭,像一個只知道答案錯了卻沒法糾正的學生。
孫發把水壺扔給參謀,說了一句:「去數一數,還有多少人。」
孫發坐在團部門口捲煙、抽煙。一個被抬過面前的傷兵突然從擔架上支起腦袋,臭了一句:「會不會打仗呀你?」
要在剛才,孫發非火了不可,但現在他只能忍氣吞聲。他把煙塞進傷兵嘴裡,讓他狠狠抽了一口。傷兵吐出一口濃煙,瞪著團長,又想臭罵,像不過癮似的。抬擔架的民兵趕緊把人抬走。
孫發屁股又往石頭上一坐,感覺從未有過的窩囊。他從十七歲參軍打仗,打了十年,從東北打到西南,縱橫五千里,從士兵當到團長,砍過日本鬼的頭,還親手俘獲過國民黨集團軍中將副司令。自從過長江以來,他還沒打過敗仗。可是現在,最多只有三百人把守的大明山卻久攻不下。馬一文,馬一文!孫發心裡狠狠地咒著這個名字。
「團長,團長!」
孫發聽見參謀叫他。他看見參謀手裡拿著一份報紙,像看到什麼喜訊似的激動。
郭小東:「我有辦法了!」
馬一武坐在一輛吉普車上,被送到139團團部。
他站在孫發麵前,孫發看著他。
孫發首先盯著袈在馬一武鼻樑上的一副眼鏡,像盯著兩個洞眼的井蓋似的。他想像井蓋裡邊的窟窿能出來什麼東西,管什麼用。在軍隊里,他其實最看不起的就是戴眼鏡的人,這些人跟娘們一樣,就是娘們。寫字,演戲,鼓吹,這些都是他們該乾和能幹的活。他們要是上戰場,准嚇得屁滾尿流。
但現在他不能小看馬一武,他得重視他。團參謀郭小東從報紙副刊上發現了這個人,準確地說看見了這個人的名字,他像撿到了尋寶圖似的向團長宣揚,說這個人一定能用,因為他已查明,這個人是大明山匪首馬一文的弟弟,現在在軍政治部,當文化教員。
「知道調你來幹什麼嗎?」孫發說。
馬一武搖頭。
孫髮指引馬一武看著窗外抬過的傷兵和屍體,說:「都是你哥乾的。」
馬一武敏感地看著團長,那眼睛裡的意思是: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哥做的事,為什麼要跟我說?
孫發這時盯著馬一武撇在左胸衣袋裡的一桿筆,他把筆抽了出來,交給馬一武,說:「你給馬一文寫一封信,勸他投降。」
馬一武看著筆,不吭聲。
孫發說:「我看過你寫的文章,挺動人的,就是有很多字我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