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邊關求實

「情況明,才能決心大,不能朦朦朧朧瞎指揮」。這是許世友經常對下級的要求,他本人更是嚴格按照這一條辦事的。到達南寧後,他聽取了情報部的彙報,了解了大概的情況,隨即又趕到第一線,實地進行勘察。

對廣西邊境一帶的地形,許司令員1973年調來廣州軍區後,已經有重點地看過。現在要打仗了,方案與實際地形是否相符,他心裡還不踏實。各單位的偵察部隊在第一線展開後,我就建議許司令員到第一線看地形,他老是說:「不要慌。」方案上報中央軍委和總參後,他提出要勘察地形。

許司令員要看地形,看哪些點好呢?這時,我們部隊都已到達集結地域,在敵我雙方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不便於隱蔽企圖和保證許司令員的安全,那麼只能是有重點地看。根據我們預定的作戰方案,許司令員確定看友誼關和布局兩個點。

在這一帶本來有兩個突破口可供選擇。一個是水口,有一條縱向公路,便於機械化部隊機動和展開,但這裡敵方兵力較強,工事、障礙比較完善,而且有50米寬的巴望河橫向流過,成為我軍前進道路上的天然障礙,必須有把握奪取並保住水口大橋才行。若從這個方向進攻,擔的風險比較大。另一個突破口就是布局,這裡山高谷深,地形複雜,雖然只有鄉村土路可資利用,卻是敵人防禦的薄弱環節,易於突破,有利於快速對敵進行穿插分割,可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效。經過反覆比較,我們認為布局和友誼關這兩個方向的作戰,在整個戰役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很有必要在著重仔細看一看。

司令部根據許司令員的意思,把勘察計畫擬好後,我讓作戰部龔谷成副科長帶了1比5萬地形圖,和我一起到司令員那裡彙報。我指著圖上的位置對許司令員說:「到友誼關方向勘察,最好上金雞山,這座山緊接友誼關,地勢較高,觀察條件好,晴天在山上能看到諒山附近的扣馬山。到高平方向勘察,就去布局那個口子,你看行不行?」

許司令員戴著老花眼鏡,在圖上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就去這兩個點,先上金雞山。不過上山要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理解許司令員的意圖,他的意思是不要驚動更多的人,勘察時目標小一些,以利隱蔽企圖。這個問題也是我所擔心的。當時,中越邊境局勢已經比較緊張,而且敵人對我方行動監視很嚴,經常派遣特工人員深入我境內刺探軍情,保密工作稍有不慎,對我軍整個戰役行動都可能會產生重大影響。另外,我還有一個重要的責任,就是要保證許司令員的安全。選定的兩個勘察點,雖然都位於我國境內,但離敵前沿都不過數百米,別說重火器,就是各種輕火器也能夠得著。那時,敵人對我境內槍擊炮轟是常事,而且沒有什麼規律。在這種情況下,縮小知密範圍,實現隱蔽勘察,是完全必要的。於是我向許司令員建議:「要上金雞山,得先乘火車到憑祥,再換汽車上山。這就需要通知鐵路局準備專用車廂,通知憑祥旅準備汽車。還有不少具體事需要有一個人去辦。」我指著身邊的龔谷成副科長說:「得帶他去,他是辦具體事的。」

「那好吧!給憑祥旅長打個電話,其他任何人都不要告訴!」許司令員同意了我的建議。

離開許司令員的住處,我直接給憑祥旅邊貴祥旅長打了電話,叫他親自準備兩輛空車,在憑祥火車站等候,不要帶人。我事先計算好了火車運行時間,只要火車一到,他帶的汽車也到了,頂多早到那麼三五分鐘。電話中我沒說許司令員要上金雞山,只說我要上。邊旅長很精明,我這麼一說,他也就估計八九不離十了,很乾脆地回答說:「好!堅決執行,按時到。」

這一天早晨6時許,我們乘專用車從南寧出發,隨許司令員前往的,除我之外,還有管理局陳良順副科長、作戰部龔谷成副科長、許司令員的秘書、護士、警衛員一共6人。

火車正點到達憑祥,邊貴祥已等候在車站。見面後,我把他介紹給許司令員,許司令員跟他握了握手。邊旅長問我:「山上是否派點部隊警戒?」我考慮山上已有空軍的一個雷達站、一個炮兵觀察所、憑祥旅一個步兵連,就對他說:「不要派部隊了,動靜越小越好。」

1979年1月中旬的一天,朝陽剛剛爬上山顛,兩輛軍用吉普車急駛在峰巒疊嶂的廣西邊境。後邊一輛車子前座上,坐著一位兩鬢斑白、腳登布鞋的老軍人,他兩手抓著扶手,腰桿挺里,炯炯有神的雙眼凝視著前方。這就是沙場老將許世友。

憑祥火車站距金雞山有20多公里,車子沿著崎嶇的山路行駛40多分鐘,就上了金雞山。金雞山海拔593米,位於友誼關西側,扼同登至憑祥的交通要道,距邊界線500米左右,山形似一隻雄雞昂首鳴啼,故名金雞山。山頂上有3座磚結構的古炮台,分別叫鎮南、鎮中、鎮北,據說是我國清代抗法英雄馮子材所建。90多年前,這裡爆發了震驚中外的鎮南關大戰。當時70高齡的清軍將領馮子材,率部英勇抗擊入侵我國的法國侵略軍,殲敵2000多人,取得了抗法戰爭的決定性勝利。

我給許司令員選的第一個觀察點是位於金雞山南側突出部的南炮台。這裡離敵前沿最近處只有300多米,可以看到敵人陣地上的鐵絲網、暗堡機槍射孔和塹壕,在塹壕里遊動的敵哨兵隱約可見。

許司令員來到南炮台,環視一周,連聲說道:「這個點很好,很開闊,看得很清楚。」那天是晴天,能見度也比較好。舉目往南眺望,可以看到位於一個凹部的同登及其周圍的5個大小不等的高地。再往東南,是海拔811米的扣考山和800米的扣馬山。這兩座山就象諒山的兩扇大門,只要首先予以攻佔,諒山之敵就成了網中之魚。透過兩山之間的低凹地區往南看,是黑壓壓的一片山,諒山市坐落其間。

我向許司令員介紹了地形情況,敵軍的布置和我們的作戰方案。許世友邊看邊說:「這個方向的地形對我們很有利,拿下同登等於一槍殺兩眼。」簡明的一句話,生動形象,寓意深刻,高度概括了攻打同登的重要意義:在打高平時,可以起到牽制諒山方向敵人的作用;打諒山時,可以作為前進陣地。在南炮台,許司令員看得很高興,不時地對著地圖問一些問題。看了近半個小時,我估計許司令員看得差不多了,就對他說:「這個點就看到這裡吧!是不是先到雷達站喝點水,再去西炮台看看?在那裡可看到被敵人侵佔的那座山。」

「不要,看完了再休息吧!」說著他就向西炮台走去。看著他那毫無倦意的表情,真難想像他已是73歲高齡的人了。我們沿著蜿蜒的山道走了近200米,來到西炮台。這裡的觀察條件也很好,向西看去,距離約1500米處的國境線內,有一個山頭格外注目,山上鐵絲網遍布,新挖的塹壕象一條條長蛇纏繞山腰,這就是我國神聖領土浦念嶺,如今卻成了越南侵略者的「黑窩子」。1978年8月15日,越南當局派200多名軍人,腰裡別著匕首、手槍和手榴彈,手裡揮舞著木棒,惡狼似地從三面撲向浦念嶺,用雨點般的石塊打傷了執行上級決定未予還擊的我方工作人員9名,公然侵佔了我國領土。

遠望著被越軍侵佔的浦念嶺,我抑制住無比憤慨的心情,向許司令員作了介紹。他沒吱聲,過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這叫徒弟打師父,恩將仇報。」

金雞山兩個點的勘察,用了一個多小時。看完後,我們來到了雷達站,剛在操場上坐下,就有不少戰士圍了上來。戰士們沒見過許司令員,都想看看這位傳奇性的沙場老將。看到這個情況,跟我們一起來的副科長以及雷達站的領導同志可著急了,連聲叫戰士們走開。許司令員卻擺擺手說:「哎!戰士么,自己的戰士,他們在這不是很好嗎?」

聽許司令員這麼一說,戰士們都湊到跟前來了。許司令員親切地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報告首長,我們一入伍就在這裡。」雷達站的一個戰士回答說。

許司令員又指著另外幾個戰士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其中一個老練一點的戰士搶先回答:「我們是炮團的,來這裡20多天了,主要任務是搞偵察、測地。」

他的話剛落,另一個戰士接著問道:「首長,越南鬼子欺人太甚,什麼時候教訓他們一頓解解恨。」

「打仗怕不怕?」許司令員沒有正面答覆他們的問話。

「不怕!有首長指揮,我們一定打勝仗,還怕什麼?」回話的還是那個老練一點的戰士。他的話,引得大家都笑了起來。許司令員邊喝水,邊和戰士們拉家常,顯得那麼親密無間。

從金雞山回到南寧不久,許司令員又勘察了布局方向的地形。這一次是我陪他坐飛機去的,準備工作比較簡單,因為總部已撥給比較好的值班飛機,就停在吳圩機場上。

1979年1月下旬的一天,我們乘3輛吉普車,從住地出發直奔吳圩機場。上午9時到達登機地點,飛機已準備好了。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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