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日

隨著年關的來臨,買帽子的顧客減小了。儘管如此,為了新年的打扮,買帽子的人稀稀落落的還是有的。只要開了門,多少總有顧客。

家在東京的真紀說,在家過了除夕後,從初一就到志賀高原去滑雪。友美似乎在31日要回名古屋的老家。

冬子這幾年,回橫濱的老家一直是只住一天,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回來了。因為自從和貴志的關係事發以後,冬子猶同離家出走,不便再回老家。每次回去,看到父母、哥哥,總覺得他們是以批判的目光看著自己,所以回家反而累得要命。

第一次不打算回家留在東京,一個人過年確實沒有意思。知心的朋友都回了故鄉,出去旅行連談話的人都沒有。在刮著寒風的東京,一個人過春節,非常孤獨。

四年前,貴志曾經和冬子一起過了除夕。那時,不知是因為貴志自由,還是先讓其妻子回了老家,總之,一直和冬子呆到初一的晚上。

忘不了被貴志抱著聽那個除夕的鐘聲。一起度過了除夕、元旦,冬子滿心喜歡。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候,貴志在自己的身旁,確實很高興的。第二年冬子仍期待著貴志的到來。但貴志並沒有告訴她,自己出門旅行了。冬子考慮和貴志分手,那年春節的孤獨也是原因之一。也許是為妻子死乞百賴地要求,貴志不得已才去旅行的。冬子想像著貴志和家人快樂地過春節的情景。今後我討厭每年過這樣的春節……但是,即便和貴志分了手,春節的凄涼孤寂也仍如住。

前年、去年都回老家住了一天,回來後關在房間里,看看電視、作作帽子。對大部分人來說極短的假日,對冬子來說則太長了。

也許今年又是這樣的春節。冬子一邊看日曆一邊想,30日提前關門,對商店進行掃除,31日打掃公寓的房間,這樣就過去了這一年。可是明年從初一到初六怎麼打發呢?乾脆一個人去旅行什麼的,或者是仍象過去那樣,在房間里恍恍惚惚地過。

每當考慮到春節的時候,冬子都痛切地感到自己的獨身一人。

自從慶祝冬子病癒以後,貴志沒有任何消息。是年關來臨很忙吧。可是上次不歡而散,使冬子不得不擔心:是因為知道了沒有子宮而失去興趣了,還是對冬子燃燒不起來的性慾感到失望。

還是不應該告訴……

冬子儘管勸慰自己說,貴志的事情已經就這樣了,和男人已經沒有關係了,但仍然還放心不下。

如果不行就算了。可是以失去子宮為借口而分手,實在讓人接受不了。上次的時候,還以為那樣做相反會更痛快利落,現在卻很後悔說那些話。冬子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馬虎,這樣一來就矛盾了。

30日的工作,比平時提前了許多,下午四點就結束了。然後大掃除。掃除在六點結束後,冬子帶著真紀和友美去赤坂的飯店,舉行了三人的忘年會。

吃飯的時候,真紀問:「老闆娘,春節怎麼過?」

「在東京也許睡著過。」

「那麼,不和情人相見啦?」

「情人?」

「上次的那個叔叔。」

「啊……」

真紀風趣地把貴志說成是他的情人。

「他可是朋友的朋友啊。」

「對不起。不過,如果那樣,再見面不好嗎?」

「是啊……」

確實象真紀所說的,冬子想得倒有些怪了。

「不愧是老闆娘的朋友,很漂亮。」

「他既有夫人又有孩子。」

「夫人沒有意思,情人方妙呢。」

「不要胡說。」

「可是,他和老闆娘站在一起,是非常般配的。」

她在想什麼?冬子不安起來。

9點鐘的時候,三人離開休息室,在飯店前面叫了計程車。

「那麼,祝您過個好年。」

從此要到明年初六才能見面。

「祝您們健康。」冬子和二人握了握手上了計程車。

返回房間,冬子坐在沙發上。一年完了。這一年是怎麼過的呢……

得到的東西想不起,失去的東西不用想。是子宮和女人……

年初,冬子萬沒想自己會這樣。冬子永遠不能忘記,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的一年。除夕之夜,冬子在等貴志的消息。她想,即使不能來,也起碼給打個電話。但是,都過了11點了,什麼消息也沒有。

或許又回長野的老家了,還是全家去了飯店。冬子本想打個電話問一下,但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事到如今再給他打電活是不可理解的。即便碰上他在家也出不來。過了12點,冬子死了心,專心看電視播出的除夕晚會。

古寺除夕的鐘聲,隆隆地迴響著。消除一百零八種煩惱,其中主要是糾纏於愛欲的煩惱。今年也許會大大減少煩惱。冬子胡亂想了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最後喝了白蘭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是個很寧靜的元旦。雖過了8點,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好象公寓里有一半的人不在。9點淋浴了一下,冬子開始作去橫濱的準備。本來是打算春節休假一直呆在房間,然而昨天晚上,一個人過除夕的凄涼,使冬子決定回老家。中午時分到了橫濱,家裡由於來了很多客人而熱鬧起來。與父母同居的哥嫂,還有他們的孩子,妹妹帶來了她的未婚夫。雖然父母仍然健在,家裡的氣氛卻在漸漸地向著以哥嫂為中心轉移。妹妹也要出嫁,再過四、五年,也許就沒有冬子回來的餘地了。冬子知道自己與周圍的氣氛不相協調,她拒絕了讓自己住下的挽留,6點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臨出門的時候,母親在耳邊問她「身體的情況怎麼樣啦?」

「喔,沒怎麼……」

「那就好。」母親默默地點點頭。如在平時,母親一定會提出說親的事,雖知冬子無意婚嫁,也執拗地強迫。但是今年一句提親的話也沒說。一回到房間,冬子很快就累得不行了。冬子換了衣服,打開電視機。年輕的演員正在表演自己輕易不露的保留節目。冬子雖然在看電視,心裡卻在等貴志的電話。雖然想到他不會來,可總又惦念著萬一。來不來姑且不說,等待男人的心情,就讓冬子感到親切。第二天又是一個平靜、日暖的好天氣。

上午冬子打掃了房間,下午設計新的帽子。冬子只有在製作帽子的時候,才能忘記一切,心情也平靜多了。不久她一抬頭,才發現已經6點了。

外面太陽已經落下,涉谷方向燈火輝煌。新年的第二天又過去了。

冬子感到肚子餓了。白天只喝了點咖啡,吃了點火腿。雖有從老家拿回的醬肉和年糕,但並不想吃,想吃點什麼清淡的東西,初二也許已經有開業的店鋪了,出去買現成的東西先湊合著吃點。正在她躊躇的時候,電話響了三次後,冬子拿起話筒。「是木之內冬子小姐嗎?」

是很熟的聲音,但又馬上想不起是誰。「哪一位?我是船津。」

「啊……」冬子喘了一口氣。

「新年好。」船津照例寒暄,「在家裡呆著吧,想出門嗎?」

「是呀,你呢?」

「我想回去,可是因為飛機也很擠,很麻煩,所以就算了。」船津的老家是在福岡,他臉色微黑,五官端正,倒象是九州人。

「現在,在幹什麼?」

「無所事事呀。」

「如果方便話,一會兒一起吃飯吧。實在是無聊得很。」

「因為無聊才邀請我呀。」

「不,不是因為這個。」船津急忙否認。

「去你那裡接你,還是就在新宿?」

「嗯……」

「其他的飯店都沒營業。去京五廣場的休息廳吧。什麼時間好?」

「7點半如何?」

「知道了。」

冬子放下話筒,坐在化妝台前,照著鏡子開始梳頭。

因為是新年,要穿和服嗎?想著想著,冬子的心情便開始輕鬆起來。

按照約好的7點半,冬子來到休息廳。船津早已等在那裡了。

「恭喜新年!」寒暄完了。船津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冬子。

「做什麼?」

「不,因為你太漂亮了……」

冬子穿著紫色質地、衣襟帶著白鶴圖案的和服,很漂亮。

「和服非常相稱。」

「謝謝。」

冬子對船津的認真感到奇怪。到底是春節,飯店休息廳里穿和服的人很多。冬子可能太顯眼了,迎面走來的人都要回頭一看。和貴志在一起的時候,是常穿和服的,這二年幾乎沒有穿。沒有看的人,冬子也就忘了裝飾。因為好久沒有穿和服和了,冬子感到很緊,總覺得後背緊緊貼在身上,和服的姿態很優美。

「吃點飯吧。你想吃什麼?」

「我隨便……」

7樓的西餐館,有名的男歌聲正在舉行晚會,似乎很擁擠。

「地下室的中國菜,行吧?」

「那麼,就去那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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