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嚴冬過盡綻春蕾 第六百九十五章 搭橋

「看來沈學士是累了。」朱顯收斂笑容道:「來人,扶沈學士下去。」便有衛士上前,但對那身大紅官服本能的畏懼,讓他們不敢太過放肆,只能擋在沈默面前,道:「請吧……」

「慢……」這時焦英開口了,他朝沈默點點頭,轉身對朱顯道:「公爺,請相信沈大人,情況應該是屬實的!」

「哦,這麼說,你信了?」朱顯好笑的望著他道。

「沈大人沒必要開這種玩笑……」焦英道:「一定真有人圖謀不軌!」但他也不敢當眾講出實情,萬一引得陳洪狗急跳牆,那真是萬死莫辭。

「我看你也昏了頭。」朱顯不悅道:「官兵們又累又乏,正在聚餐,這時候叫他們開拔,不是找不自在嗎?」

「那也比坐以待斃強!」焦英焦急道:「公爺,事不宜遲,請速速下令吧!」

「下什麼令?」朱顯不悅道:「這黑燈瞎火的,出了問題誰負責?」

「我負責……」焦英咬牙道。

「下官與東寧伯共同承擔責任!」沈默站在他身邊道。

看他倆如此決絕認真,朱顯和鄭鈺終於有些動容,兩人對視一下,朱顯問沈默道:「沈學士,您這消息是從哪來,是什麼人想要加害我們啊?」

沈默還未開口,一個聲音飄然而至,何心隱鬼魅般的現出身形道:「我何心隱親眼所見,他們將上百船的木石投入水道,將漢江堰塞,不是準備招呼你們,難道準備抓魚不成?」他明明是一片好心,但一張嘴就能把人氣死。

狂俠何心隱是相當有名的,就相當於後世的燕子李三、大刀王五之類的人物,大名如雷貫耳,已經成為了弱勢群體的精神寄託,朱顯自然聽說過。而且這種人有個公認的優點,那就是絕不打誑語。

「好好,我不管你們,願怎麼弄就怎麼弄吧……」朱顯黑著臉道:「但有一點,除了本部兵馬,不許騷擾其他部隊!」因為有了聖旨和旗牌,軍隊歸他調遣,所以也不必請示什麼人。

「多謝公爺。」焦英躬身施禮道。

「多謝。」沈默也朝朱顯一抱拳,誠懇道:「請公爺至少集結隊伍,往上游加派斥候吧。」

「嗯……」朱顯有些不耐煩道:「多謝沈大人操心,咱知道該咋整。」

沈默笑笑,便與朱顯、何心隱離開了國公的大帳。

待三人離去,鄭鈺小聲問道:「公爺,咱們要不要聽他的?」

「聽個屁。」朱顯悶聲道:「不過還是先派隊斥候去上游看一下吧。」

「您老成持重。」鄭鈺伸出大拇哥,贊道。

※※※※

出了中軍帳,沈默對焦英道:「時間緊迫,廢話不說,請爵爺立刻召集本部,前往江邊架設浮橋!」

焦英聞言嘴角抽搐道:「我,我們方才正為這事兒發愁呢……」現在看來,那具原先的橋樑,八成是被那伙人毀壞的。

「軍中一般用什麼架設浮橋?」何心隱問道。

「船啊。」焦英道:「可先前沒做準備,一時間上哪找船去?」

「我有辦法。」沈默道:「爵爺,請趕緊召集人馬!」

「好吧!」焦英重重點頭,翻身上馬,只帶了七八個親兵,便往武驤左衛的營地去了。

站崗的衛兵一見是老上司歸來,二話不說,便讓開去路,恭請東寧伯還營!

焦英勒馬在營地中央停住,對身邊的兩個親兵打個響指,那倆親兵便取下背上的長鞭。迅猛地抽響,動作整齊劃一,只發出一個聲音——「啪」如霹靂一般的一聲,登時穿透雨夜,響徹整個營地。

兩個親兵並不停手,以一種特定的節奏,「啪、啪」地抽起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營地里騷動起來,官兵們紛紛衝出營帳,待看清來人後,竟放肆歡呼道:「真的是老大啊!」「老大回來了!」便潮水般湧上去,向焦英親熱地問好。這場景看在何心隱眼裡,雖然覺著很高興,但還是有些怪怪……這哪是朝廷的將軍和士兵,分明是某個幫會的老大和小弟嘛。

沈默笑著為他解釋道:「不知道了吧,黃胖子跟我說過,四大營里最難管的就是武驤左衛,這些人燒黃紙、拜把子,從上幾代人開始,就成了一個堂會,帶頭大哥便是歷代東寧伯。」

「難道陳洪想改變這種陋習,把風氣扭轉過來,才把焦英調走的,我卻要利用這種江湖習氣!」何心隱嘲諷地笑道:「也不知誰是好人壞蛋了。」

「不可能,陳洪才沒那麼好心。」沈默搖頭道:「焦英的太爺爺死在土木堡之變,最恨的就是死太監,所以陳洪只能把他調開,才能掌握武驤左衛。」

兩人正在說話間,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都回去,都回去,誰讓你們出來了。」陳洪派來的監軍太監,出現在營地中,身後還有給他打傘的跟班。

「我。」焦英平白無故被解了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終於忍不住噴發出來道:「武驤左衛指揮使,東寧伯焦英!」

「你回來幹什麼?」監軍太監被他的氣勢震懾,道:「有陳公公的手令嗎?」

「我有這個!」焦英高舉起朱顯給他的金邊藍底的令牌道:「王命牌在此,你滿意了吧?」

「陳公公的手令呢?」監軍太監卻堅持道。

「難道陳洪比皇上還大?」焦英冷笑道。

「這個……」監軍太監哪敢回答。

「武驤左衛的弟兄們。」焦英放開嗓門道:「願意跟劉公公一起聚餐的可以留下,願意跟本爵的,就他媽的吱一聲!」

「願意跟老大走!」將士們紛紛嚷嚷起來道。

「那就跟我走吧!」焦英一撥馬頭,轉身出了營地。監軍太監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尖聲叫道:「誰也不準出去!」眾官兵彷彿被打了雞血一般,跟著他嗷嗷往外沖。

「去你媽的大頭鬼!」長久的怨氣在這一刻爆發,可憐的太監被當成了陳洪的替代品,遭到了猛烈的辱罵,然後不知被什麼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然後無數只腳從他身上踩過,將他深深的印在這片熱土中。

何心隱看了連連搖頭,道:「雖然很給勁,但我不認為這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隊。」

「現在要做的不是打仗。」沈默笑道:「而是幹活,有這些人足矣。」兩人便跟著往江邊去了。

※※※※

營地距離江南岸,不過一里地而已,轉眼便到。沈默和何心隱到那裡時,焦英已經想他的「弟兄們」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果然引起了濃重的危機感,都惶急的望向沈默和何心隱,因為「老大」告訴他們,這兩個人可以救大家。

「大人,這裡四千多弟兄,包括我,全聽你指揮了!」焦英對沈默抱拳道。

沈默點點頭,輕聲對他道:「我來分配任務,爵爺指定人選,可好?」

「沒問題。」危難面前,焦英完全配合道。

「好!」沈默提高聲調道:「諸位,我們的目的地是對岸,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建起一座浮橋來!」說著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道:「時間就是生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知道了……」「大人您吩咐吧……」官兵們七嘴八舌的回應道。

這時候沈默也不好強求什麼,道:「出三千人,去混堂司、酒醋面局、尚膳監、浣衣局駐地,將其將運水車全部取來!」看來這段時間卧底沒白當,對內監各衙門裡的什物,了解的一清二楚。

「聽到沒,快去!」焦英立刻打發他的副指揮使,帶人去辦此事。

「要是不給呢?」副指揮問道。

「就搶!」沈默殺氣騰騰道:「只要別把運水車碰壞了,別的都無所謂!」

「得令。」副指揮使笑逐顏開道。

「慢!」沈默沉聲道:「給我辦事,從沒白乾的!最先把車推回來的一百個,每輛獎二十兩銀子;之後的二百個,獎十兩;再後的五百個,獎五兩!再往後的,沒錢。」關鍵時刻,必須要漫天撒錢了,不過現在能用錢解決的,就不算什麼問題。

氣氛轉瞬便熱烈起來。「好嘞!」副指揮使聞言大喜,高聲招呼弟兄們道:「兄弟們,開搶去了!」官兵們嗷嗷的去了,轉眼便消失的沒影。

「好傢夥,就沒見這幫傢伙這麼積極過。」焦英笑道。

「這招叫乾坤一擲,威力無比。」沈默假裝擦汗道:「只是用完後讓人感覺虛脫。」眨眼間便許出六七千兩銀子,換別人直接吐血了。

剩下的一千人來人很沮喪,只恨自己怎麼跑慢了,結果被老大硬生生攔下來。

「不要急,你們也有賺錢的機會。」焦英安慰他們道。

對他這種慨他人之慷的做派,沈默都沒時間鄙視,點頭道:「有,而且有機會得到更多。」眾人登時激動起來,恨不得立刻為他效勞。

「你們看看身後的漢江。」沈默道:「覺著能游過去的,站到我右邊。」雖然都是北方兵,但游泳是很多人的愛好,且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三百多人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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