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嚴冬過盡綻春蕾 第六百八十六章 承天府

好在水龍捲的威力遠遠小於陸地上的龍捲風,時間也很短,這才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聽完何心隱的解釋,沈默不禁感嘆道:「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無論如何。」何心隱看他一眼,低聲道:「這回謝謝你了。」

「客氣什麼。」沈默呵呵笑道:「你是我的何大哥嘛。」

何心隱的面上,這才付出一絲笑容,便聽沈默道:「方才何大哥說,是嚴世蕃的人在追你們?」

「嗯。」何心隱點頭道:「那嚴世蕃膽大包天,被朝廷判了發配雷州,但他半道就逃回了江西,在南昌城住了下來。」

「這我有所耳聞。」沈默輕嘆一聲道:「但皇上不願再追究他們父子,下令任何人不得彈劾,只能聽之任之了。」

「正是你們這种放縱的態度,才有了今天的危局!」何心隱聲色俱厲道:「昏君皇帝下的那狗屁聖旨,就像給了嚴世蕃一道免死金牌!」說著一指西邊道:「知道南昌城原先是誰的封地嗎?」

「寧王……」沈默輕聲道。

「知道就好,當年寧王沒造反時,一個勁兒的招募死士,培植江西境內的土匪、幫派,把個好好的詩書之鄉,變成了全國最大的土匪窩。後來雖然陽明公迅速平叛,但這裡出土匪的傳統,卻自此奠定下來,有九幫八派十六洞主之稱,總數可達數萬。」何心隱沉聲道:「原先這些幫派群龍無首,互相攻擊,倒還成不了氣候,可那嚴世蕃一回來,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便將這些黑幫全部收服,儼然成了江西土匪的總瓢把子!」

「有什麼證據?」沈默淡淡問道:「你知道,沒有確鑿的證據,一切對嚴世蕃的指控,都會被當作污衊。」

「要不是為了收集證據,我能落到這般田地嗎?」何心隱瞪他一眼道:「他在南昌城興建巨大的府邸,嚴重逾制不說,還在裡面蓄養亡命之徒,打造兵甲、日夜訓練,但因為守備森嚴,一直無法一探究竟。」說著喝口茶道:「前日突然發現異常,便顧不得許多,強行摸了進去?」

「怎麼著?」沈默只好搭腔道。

「裡面雖然守衛仍在,但已基本上人去府空了。」何心隱道:「外圍成片的營房裡,看不見一個人影,我便與師妹往裡探查,最終在內府的書房裡,聽見了兩個人說話……你猜是哪兩個人?」

對何大俠這個毛病,沈默是相當無語,只好再搭話道:「哪兩個人?」

「嚴嵩和嚴世蕃。」好在何心隱的情報相當熱辣,讓沈默覺著值回票價。

「他們說了什麼?」沈默的表情一下嚴肅起來。

「他們父子發生了爭吵。」何心隱道:「我本想湊近探聽一下,但那裡戒備森嚴,於是我被發現了。」說著兩手一攤道:「然後就被一路追到這裡。」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麼都沒聽到?」沈默失望道。

「也不是這樣。」何心隱道:「至少我看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嚴閣老已經被軟禁了。」

「是嗎?」沈默瞪大眼睛道:「怎麼看出來的?」

「真是個謹慎的傢伙。」何心隱朝鹿蓮心笑道:「我就說過吧,沒有點真東西,是沒法打動他的。」說著正色道:「因為我們看到,那間書房的門,原本是上鎖的,嚴世蕃打開了它,結果嚴閣老在裡面。」

「拜託下次不要倒敘好不好?」沈默無奈道:「好吧,我總結一下,你聽說嚴世蕃在違規建造府邸,內里蓄養亡命之徒,還日夜訓練,打造兵甲……」說著撓撓下巴道:「怎麼這麼耳熟啊。」

「你不會以為我騙你吧!」何心隱瞪他道。

「少安毋躁。」沈默道:「我已經得到過一條類似的情報,但說的不是嚴世蕃,而是伊王。」

「伊王也有異動……」何心隱沉聲問道:「這兩者有聯繫嗎?」

「不好說。」沈默道:「但如果嚴世蕃真的軟禁了嚴嵩的話,那一定是有潑天的勾當。」

「不是如果,而是事實。」何心隱不滿道:「不要質疑我的結論。」

「好吧。」沈默苦笑道:「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查清他蓄養的那些亡命之徒的動向,只有先做好這件事,才能有下一步的考量。」

「不不,你應該通知錦衣衛,先把嚴世蕃控制起來。」何心隱道:「蛇無頭不行,他才是重點。」

「第一,你暴露之後,嚴世蕃現在八成已經不在南昌。」沈默搖頭道:「第二……」說著輕嘆一聲道:「如果錦衣衛沒出問題的話,事情會發展到今天嗎?」

何心隱愕然,低聲道:「你是說,錦衣衛也有問題。」

「錦衣衛現在歸東廠管轄。」沈默沉聲道:「我對裡面的事情已經不太清楚,但綜合江西、河南兩地的情況看,這裡面不可能沒有問題。」說著站起來,負手踱兩步,才緩緩站定道:「我懷疑,有一個巨大的、危險的、謀劃很久的陰謀,已經完成了布置,只等著獵物一頭撞上來了!」

「他們的目的是……」何心隱艱難的咽一口吐沫道:「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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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室中的氣氛彷彿凝滯一般,幾人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心跳,何心隱和鹿蓮心都望向沈默,希望他能給出最後的結論,並拿出個好辦法來。因為以往的歲月證明,這個人總是有辦法,完成一件件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但這次,沈默沉思良久,才面色凝重的緩緩道:「我們現在的觀察位置太低,好比在盲人摸象,不可能弄清他們的真實意圖。」頓一頓道:「而且任何一個判斷失誤,都會引起不可預料的後果……」

「難道我們什麼都不幹?」何心隱皺眉道。

「當然不是。」沈默搖頭道:「我會立即趕往湖廣,設法讓皇帝警覺起來。」

「那太好了。」鹿蓮心忍不住歡呼道:「只要皇帝自己警惕起來,那些人想害他就難了。」

「沒有那麼樂觀……」沈默輕嘆一聲道:「誰也不知道那裡具體什麼情況,我們還得做好萬一的準備。」

「什麼?你猜他們已經對皇帝動手了?」何心隱瞪大眼道。

「我說了是萬一。」沈默搖頭笑道:「我們約定一下,如果十天之內,還沒有我的消息,你們便火速趕往京城,請徐閣老做好應變的準備。」說著又嘆口氣道:「真不敢想像,到那天會出現什麼狀況。」

何心隱夫婦明顯感覺到,沈默這次沉重的心理負擔,他們以為他在擔憂國家的命運,鹿蓮心便安慰他道:「天佑大明,有那麼多忠義之士,皇帝不會有事的。」「追蹤嚴世蕃手下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何心隱也收起憤世嫉俗的表情。輕聲對沈默道:「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

沈默點頭笑笑道:「我知道了,咱們分頭行動吧。」

「好。」何心隱也重重點頭道:「那我們分頭行動。」

送走何心隱夫婦時,已是漫天繁星,沈默立在船頭久久不語。這一刻,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因為以他那可憐的歷史知識,似乎明朝在寧王事件後,再沒有發生過什麼王室內亂,現在似乎因為自己的出現,歷史已經亂了套。如果真導致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那讓他情何以堪?

沙勿略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嗯……」沈默深吸一口微帶潮氣的夜風道:「是有些不好的苗頭,神父,我會把你留在武昌,等事情結束了,再派人去接你。」

沙勿略表情一僵,道:「不不,大人還是帶上我吧,我希望為您盡一點微薄之力……」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沈默搖頭笑道:「不過這是我們國家的事情,你一個外國人,沒必要參合進來。」

「大人這話我不認同。」沙勿略堅持道:「我已將自己的終生事業,與大明聯繫在一起了,所以大明的事情,我責無旁貸。」

沈默微笑地看著他,道:「可能會有危險。」

「我遇到過的危險。」沙勿略道:「比到過的國家還多。」

「也可能會喪命。」沈默笑道。

「我已經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沙勿略一聳肩膀道。

「要是你死了,你的傳教事業怎麼辦?」沈默微笑道。

「要是主認為我做得對,就會保佑我平安無事的。」沙勿略畫個十字道。

沈默這下無話可說,拍拍他的肩膀道:「先去睡吧,離武昌還有兩天路程,你還有的是時間好好想想。」說著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沒什麼好想的了。」沙勿略表情堅毅的朝沈默的背影大聲嚷嚷道:「我能感覺到,自己將要參與進一段歷史中,我們西諺有云:危險有多大,機遇就有多大!大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一切後果我甘願承擔。」

沈默沒有轉身,只是朝他揮揮手,便進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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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後,沈默一行悄然抵達了湖廣安陸,此地原本名聲不彰,但因為出了個嘉靖皇帝,而得以雞犬升天,竟被抬為承天府。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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