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莫道浮雲終蔽日 第六百三十章 結果

聽元馭兄提到老師,汝默掩面而泣道:「天生我,地載我,君管我,親養我,師教我。我本當肝腦塗地、以報萬一,可我這個孽種觸犯了朝廷的法度,背叛了自己的祖宗、對不起有大恩的老師,天厭地棄!十惡不赦!我還有何顏面再見老師?」

「哎,這麼聰明的一人兒,怎麼就鑽牛角尖了呢?」元馭兄嘆口氣,竟然笑了起來。

汝默心說:「我都這麼慘了,你還笑……」便憋住淚,一臉憤懣的對他的元馭兄道:「有什麼可高興的,不妨說來聽聽。」

「說起來真有哩。」元馭兄笑道:「還是關於你的,要不要聽呢?」

「我能有什麼好消息?」汝默幽幽道:「我都這麼慘了,你還是拿別人尋開心吧……」

「什麼叫拿你尋開心?」元馭兄重重一拍他的後背道:「汝默,你知道嗎?老師已經幫你正名了,再沒人能從人品上質疑你了!」

「什麼?」汝默一下子瞪起眼來道:「誰告訴你的?」

「還用誰告訴嗎?」元馭兄道:「就是前天老師宴請大伙兒時……」

「瞎說,那天我也在場呢。」汝默一下蔫下去道。

元馭兄一把將他拉起來,道:「你說身體不適,中途就退席了,結果沒看到後來的情形。」說著笑道:「快散席的時候,老師向我們大夥敬酒,說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他的授意,是老師讓你跟那唐松接近,為的是查清是否真有人在通關節一事……」

「真的嗎?」汝默難以置信道:「為什麼我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你整天縮在房裡不吃不喝,誰也不見,外面就是放炮也聽不見。」元馭兄笑道。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汝默還是不信道。

「是老師不讓告訴你的。」元馭兄笑道:「老師說你,受一點打擊就垂頭喪氣,這樣怎能成器,所以不讓我告訴你,讓你自己先反省一下。」

「這麼說……」汝默激動道:「這麼說,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老師又什麼時候騙過你?」元馭兄微笑道。

「嘿……」汝默一下恢複了生機,從床上跳起來道:「謝謝你了,元馭兄。」說著便穿鞋往外跑。

「這麼著急幹嘛去?」元馭兄在後面問道。

「去老師家,跟他老人家彙報。」汝默道:「我真的明白那首詩了!」

「不急在一時嘛。」元馭兄拉住他的胳膊道:「先去看了榜再說吧。」

「不看了,不看了,中不中都無所謂了。」汝默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道:「這次的收穫,已經比中進士還要多了……」說著洒然一笑道:「而且,我沒用那關節字眼,文章也沒寫好,怎麼可能及第呢?」

「唉。」元馭兄嘆口氣道:「是啊,不能憑真本事比一場,還真叫人氣悶呢。」

兩人正在屋裡說話,突然聽到外面院子里熱鬧起來,有好多人在叫道:「來嘍!來嘍!」然後便是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聽見這聲音,一直表現得很從容的元馭兄,也一下子緊張起來,想出去看看又不敢,額頭都見了油汗。

倒是汝默已經看開了,道:「走吧,咱們出去看看熱鬧也好。」說完便打開門出去了。

「果然是駝背賣蝦米,誰也別笑誰。」元馭兄自嘲的笑笑,也跟著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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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出去時,院子里已經站滿了人,根本沒法插腳,只好和汝默站在台階上看。只見一個同鄉微微眩暈的站在院中,正在被報信的書吏披紅挂彩,邊上人自然端出盤銀子來打賞。蘇州富甲天下,書吏們最喜歡來他們這兒報喜了。

這個過去一會兒,又有報子鳴鑼打鼓過來,一進院子便高喊道:「捷報蘇州府太倉州老爺錢諱周,高中禮闈第二百六十二名貢士,金鑾殿上面聖!」話音未落,便有個滿臉幸福的同鄉,舉著手擠出來道:「是我啊,我就是錢周!」報子們便上前磕頭,給新貴人披紅挂彩,得了厚厚的利是後,便一溜煙跑掉了……如往年一樣,張榜日的任務太重,人手又不足,須得連軸轉才行,這樣才能討得儘可能多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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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報喜小隊,最少也得七八個人,你掏個十兩八兩,根本看不到眼裡去。很多人打不起這個賞,也有很多人不願出這個錢,便聽前輩建議早早出門去禮部衙門,一張榜就能馬上知道結果,還能躲開報喜的討債鬼,一舉兩得,所以很多士子都不呆在驛館裡,一股腦擠滿了東江米巷。

眼見著一隊隊報喜的官差,策馬從衙門裡衝出去,卻遲遲不見張榜,士子們終於耐不住了,紛紛到衙門前打聽,為何還不公布。但結果令他們大失所望,一個禮部的主事出來,告訴他們今年推行改革。先由報子們報捷,翌日才張榜公示。

「什麼狗屁改革,不過是為了多討咱們倆錢罷了。」等候已久的士子們憤憤道:「錢、錢、錢!只認錢去了!國家的掄才大典,卻成了他們撈錢的法門,真是可恥啊!」

一時間怨聲載道,街南那件酒樓里也是罵聲連天,一些人憤憤起身,準備回去挨那溫柔一刀。

但更多的人沒有動,他們大都是住會館的,早就知會了裡面的小廝,若是有報喜的,只管不動聲色的送走,然後跑來這裡報信,雖然也要打賞,但卻是一份和八份的區別。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個青衣小廝,滿頭大汗地跑進來,那些士子們都巴望著門口呢,一見來者是本省驛館的,那些山東舉子便興高采烈的招手道:「這裡這裡,俺們在這裡。」

那小廝趕緊跑過去,給其中一個跪下,一臉喜色道:「恭喜楊老爺,您高中第二百五十一名!」

「哇,好險不是二百五。」那楊老爺樂得合不攏嘴,從懷裡掏出錠銀子,大方道:「多謝了。」那小廝千恩萬謝的下去,他的同鄉也紛紛敬酒,大聲道賀,引得廳里人紛紛側目。

不一會兒,又有個小廝跑進來,到河南那桌報喜,河南舉子們也快樂的敬酒,絲毫不甘人後。

接下來的喜報一浪接一浪,梅花間竹一般到來……一來會試的錄取率高達四取一,二來不是自覺差不多能中的,誰也不會來這裡現眼。

在關心自己前途的同時,各省的士子也暗暗較上勁了,比哪個省的名次高,比哪個省錄取的多。

到過午時,三層酒樓里二百五十多號人,已經中了七十二人。其中浙江排第一,達十人之多,其次是山東和南直隸,各有八人,然後是湖廣七人、北直、四川各六人,廣東、山西各五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歷來成績優秀的江西省,竟然與陝西、河南相同,才中了四個!然後福建三個、雲南、貴州各一個……這裡廣西舉子只有一桌,暫時還沒開胡。

這個結果可謂是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為大部分省份的發揮都很正常,相互排名也沒有爭議。但對於江西和福建兩省來說,就大大的悲劇了——往年江西的錄取人數,總是穩居前三,福建也與北直四川相當,決不至於淪落到這種程度!

這兩省士子的臉都綠了,雖然嘴上互相安慰道:「不才報到六十名嗎?許是咱們都高中了呢。」「是啊是啊,留在會館裡的同鄉,應該中了很多吧……」但所有人的心頭,都被不祥的預感所籠罩。

只有鄭堂仍然信心滿滿,不管別人如何忐忑焦躁,他只在那怡然自得地喝著小酒,等待屬於自己的光榮時刻。

他是福州人,有著很深的背景和身份,與閩浙海商和嚴黨都瓜葛匪淺……甚至曾受某些人的委託,出山輔佐過某人,只是最終以失敗告終,後來又進京投奔嚴家,卻正趕上嚴閣老無心視事。而代父掌權的嚴世蕃有眼無珠,竟把他當成一般文士,只讓他幹些抄抄寫寫的活計。他也曾想過,在小閣老面前表現下自己,無奈嚴世蕃那個絕頂狂妄、絕頂聰明的傢伙,早就習慣了一切都是自己拿主意,根本不把他那兩下放在眼裡,還好一頓冷嘲熱諷,駁得他灰頭土臉、啞口無言。

卻也讓他終於知道,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所以決定參加今次大比,正好趕上嚴世蕃準備用關節字眼,壟斷這一屆的新科進士,他作為嚴府的幕僚,自然也得到了那「關節字眼」……當時嚴世蕃囑咐他,不要告訴別人,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在鄭堂看來,他是怕別人搶了名額。

但鄭堂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得到字眼的當天,他便將其傳給相熟相善的同鄉知道,存心是想借小閣老的東風,建立自己的勢力;他相信袁煒一定會乖乖就範,那些用了「字眼」的同鄉必然能高中……不是還有六十個呢,說不定一股腦都是我們的。

至於他自己的名次,鄭堂更是信心滿滿,他相信不管再挑剔的考官,也會被自己的文章征服,那麼報得越晚,就說明自己的名次越高,是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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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來報信的頻率越來越低,中式者的名次也越來越高,轉眼都報到前十名了,鄭堂才知道壞了事兒,暗暗道:「莫非嚴世蕃故意坑我?給了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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