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莫道浮雲終蔽日 第六百零二章 憔悴人見憔悴人

什麼多了都不值錢,可欽差這「玩意兒」,每一個都代表皇帝,再多也得小心伺候著,一眾宣府官員只好跟二位欽差大人,等在城門口,恭候第三位欽差大人駕到。

過了不到兩刻鐘,山道上果然又駛來一支隊伍,等到近前,那掌旗官果然喊道:「欽差大人駕到,百官還不恭迎!」大夥只好再跪一次。

待看清來人,乃是刑部右侍郎周毖,沈默和塗立拱手道:「見過周大人。」周毖下馬還禮道:「見過二位欽差大人。」

陳府台這次學聰明了,小心翼翼問道:「敢問三位上差,還有什麼人要迎嗎?」

「是啊。」三人異口同聲道:「還有一位欽差呢。」

陳府台這個汗啊,竟脫口道:「這麼多……」

塗立和周毖有些意外的看看沈默道:「皇上命都察院、兵部、刑部、北鎮撫司,四部衙門平行查辦此案,難道陳大人不知道嗎?」

不只是陳府台,所有人一下子都驚呆了,全部難以置信的望著沈默,心中狂叫道:「沈膽大啊、沈大膽,竟敢連這種事情都敢瞞!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看到眾人一片詫異。周毖奇怪地問沈默道:「怎麼,沈大人沒有知會他們嗎?」

沈默厚著臉皮道:「這個嘛……好像沒說。」

周毖和塗立一下變了臉色,追問道:「沈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第四位欽差的隊伍也到了,沈默打個哈哈道:「這個稍後再說,咱們先接人吧。」兩人只好先把疑團壓回心裡,跟著望向山路上。

宣府城的官員心裡卻跟明鏡似的,沈大人分明是打了個時間差,先一步把案子辦成鐵案,等這三位來了,也只能徒呼奈何,無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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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來的是朱十三,看見他沈默心裡就笑了,二比二了,人數上也不吃虧了。

朱十三漂亮地翻身下馬,朝幾位大人團團作揖道:「竟是卑職來的最晚,讓三位大人久等了。」

塗立還沒說什麼,那周毖先沒好氣道:「比起沈大人來,咱們都來晚了。」他直覺沈默定然有什麼鬼名堂。

朱十三笑道:「沈大人要營救老師,提前一步來,也是正常的。」

「那……」周毖終於道出心中的疑問:「怎麼見不到楊總督,也沒看到路巡按呢?」眾人趕緊或者抬頭望天、或者低頭望地、或者左顧右盼,反正絕不敢看他,唯恐被問到。

周毖是老刑部了,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道:「發生了什麼事?」

塗立雖然也覺著不妙,但覺著還是別將衝突表面化的好,便和稀泥道:「還是先進城再說吧吧,這城門口上風刀子刮臉實在受不了。」

周毖跟塗立一夥,不好不給他面子,況且他也又累又冷,只好答應下來,眾人便分乘幾抬暖轎,進城去了。

轎子直接抬進了驛站,四位欽差堂中並排落座,周毖和塗立都是三品,因而居中,沈默和朱十三甘陪左右,其餘官員文左武右,在堂下站好……因為事情出乎某幾位欽差的預料,所以也不搞什麼迎接儀式,直接進入正題了。

「陳府台,本欽差問你。」周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進士,比塗立早三年,所以當仁不讓,以主官自居,發問道:「楊總督和路巡按為何還不出現?」

陳府台不敢怠慢。看看沈默,小聲道:「回稟欽差大人,他們倆……已經被沈大人給……禁閉起來了。」

「什麼?」周毖和塗立一起吃驚道:「果有此事?」這句卻是問沈默的。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沈默索性大方道:「是的,他們已經被本官軟禁,聽候朝廷發落。」

「你……」周毖也顧不得場合了,霍然起身道:「你想幹什麼?皇上讓我們四部共同查清此案,誰讓你擅自行動了?」

「不是吧?」沈默揚眉笑笑道:「當時皇上下旨,我可在現場聽得分明——皇上的原話是……」說著頓一頓,眾人趕緊施禮道:「臣等聆聽聖諭……」連周毖塗立都不例外。

「皇上說……」沈默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讓刑部、都察院、兵部都派員、還有錦衣衛的人,各路神仙都去瞧瞧,回來各上各的本……」後面什麼「白眼狼」之類的詞語,自然省卻了。

把嘉靖的口諭複述一遍,沈默對那周毖冷笑道:「皇上都說了,讓咱們各查各的,何來共同查案之說?本官先到先查有何不可,我還趕著回京過年呢。」

「你!」周毖氣得詞窮,邊上的塗立趕緊接茬道:「沈大人先查也不要緊,但既然聖意讓我們四部齊查,想必是要匯總比較各方的調查結果後,再做定奪了。」

沈默點點頭,又聽塗立道:「既然如此,您看是不是先把楊順和路楷放了,也好讓我們開始查案……」

「幾位大人要查案,儘管去總督府找他們倆。」沈默微笑道:「本官只是限制了他們的自由,並沒限制諸位,不影響你們查案的。」

「你有什麼權力限制一位總督的自由?」周毖一臉憤慨的高聲道:「我要求你,立刻無條件放人!」

「你也沒有權力對我指指點點。」沈默面露不悅之色道:「大家都是欽差,誰也管不了誰!」

「說得好!」周毖一拍桌子,冷笑道:「我管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我自個就去把人放了!」說著便要起身往外走。

「去吧!」沈默嘴角掛起淡淡的笑意道:「只要你敢放人,我就敢參你個包庇共謀之罪!」

「尚未定罪,何罪之有?」周毖哼一聲道。

「我這裡有宣府三十餘位文武官員的供詞,共揭發了楊順貪污軍餉、畏敵怯戰、隱瞞敗績、屠戮百姓、謊報戰功等十餘條罪狀。」沈默沉聲道:「還有從總督府中搜出來的陣亡將士花名冊,能確切的反應每一次戰敗;貪污挪用軍餉的賬冊,人證物證俱在,誰敢說他無罪?!」

聽了沈默的話,周毖和塗立難以置信的望著宣府的官員,心說天下還有這麼不仗義的下屬嗎?只見這些「不仗義」的文武官員,紛紛低下頭,面露羞愧之色,卻也印證了沈默的話……

沈默當然要給他們打氣,便高聲道:「宣府的官員是有良心的,他們親眼所見,宣大總督楊順昏庸無能,累及三軍,連吃了數次敗仗,便魂飛膽喪,聞得虜寇前來,竟不敢出城迎戰——對虜寇不敢發一矢,卻縱吏士殺兵及百姓!還厚顏無恥的勾結路楷,向兵部邀功!百官莫不為之齒冷,莫不深惡痛絕,早就有彈劾告發之心,只是被那沈煉搶了先。」說著朝眾人攤開雙手道:「本官一到宣府,便得到了城中文武的大力配合,他們踴躍揭發楊路不法,實乃正義光輝之舉!沒有你們,這個案子不可能這麼快水落石出;沒有你們,那楊順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被制服!我要再次誠摯的感謝諸位!」

一眾宣府官員,已然在白紙黑字上簽字畫押,就算是上了他的賊船,再反覆也不過是止增笑耳,只好紛紛尷尬地笑道:「都是大人英明領導,我等倒要感謝大人為宣府除害……」

沈默哈哈一笑道:「大家都有功勞!」說著一揮衣袖,對三尺道:「將證詞證物拿出來給幾位欽差過目。」

三尺便抱著個小箱子上前,擱在周毖與塗立面前,沉聲道:「請二位大人過目。」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不到最後不死心,便打開那盒子,各拿出一份供詞看起來,草草閱讀幾份之後,周毖將其悉數擱在桌上道:「全都是出自一人之筆,也沒有誰的簽字畫押,我懷疑這是捏造的吧?」塗立也望向沈默,等待他的答覆。

「哦。」沈默輕輕一拍腦門,微笑道:「瞧我這爛記性,這是抄本,原件已經著錦衣衛連夜送往京城,此刻應該已經擺在皇上的案頭了吧。」說著從箱子里拿起一張紙道:「這是本官出具的文書,保證抄本與原件一致,如果有什麼出入,二位只管憑這個問的罪就是。」

事涉欺君大罪,兩人自然知道沈默不敢作假,但臉色非但沒有舒緩,反倒更難看了——原來他倆是小閣老決定的人選,來前小閣老親自和他們面談,要他們千萬頂住沈默的壓力,把楊順等人保下來,哪怕是撕破麵皮,把事情鬧到朝堂上,也絕不能失守這塊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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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蕃早就深知,他在皇帝心裡已經是臭不可聞了,只有鋌而走險,綁架了大明江山來要挾嘉靖。方能保住自己的權勢地位。

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干,但嚴世蕃本來就是瘋子,所以他不憚於這麼干!事實上,嘉靖也確實被難倒了——朝堂上六部九卿多是嚴嵩的義子,地方督撫太半嚴黨走狗,南邊抗倭離不開胡宗憲,北邊宣大門戶又得靠楊順守著……要是打倒嚴世蕃,從朝廷到地方,從東南到西北,就得換上個遍!在這種邊患不斷,亂民四起的危難之際,嘉靖不敢冒這個險,只能繼續容忍他!

嚴世蕃也知道,這是在刀尖上跳舞,要冒很大的危險,但他自信天縱之才,只需小心應付,必能逢凶化吉,將這段最艱難的日子撐過去。但他小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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