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鬼哭神嘯朝天號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死路一條?

長安街上天師府。門口常年有青衣道士守衛,院內香火繚繞,鐘磬和鳴,好一副莊嚴的道家景象。

但是今天,道士們臉上的自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惶然,院里的香火也熄了,鐘磬聲也停了,似乎在經歷著一場滅頂之災。

素來不修邊幅的藍道行,破天荒的洗了澡、颳了面,穿著象徵天師之位的杏黃八卦紫綬衣,盤腿坐在正殿內的風火蒲團上,對著跪了一地的徒子徒孫道:「向來都是大樹一倒,猢猻四散,如今我這棵也要倒了,你們這些猴兒趕緊逃命去吧。」那龍虎丹是全真教煉的,而全真教是他大力向皇帝推薦的,現在全真教因為陸炳的死被抄了,他這個始作俑者,自然也逃不了。

藍道行很清楚。這次皇帝是饒不了自己了,陸炳之死還在其次,關鍵是這葯是給皇上煉的,差點就把嘉靖也給毒死了……往重里說,就是弒君之罪啊,哪還有自己的活路?

跪在地上的大小道士們嗚嗚哭道:「爺爺啊,我們不能沒有你呀!」

藍道行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想陪我一起倒霉的,就在這呆著,要是還想將來有日子的,都趕緊滾蛋去。」

徒子徒孫們便放聲大哭,也分不清真哭假哭,反正在那乾嚎,都像真的一樣。但不一會兒,就聽聽有人抹淚道:「爺爺,那我們該怎麼辦,找誰去呢?」

藍道行沒有埋怨他們的心思如此靈活,而是撓撓頭:「去找龍虎山的人吧,他們這些年跟我作對的厲害,這次定然不會有事兒的。」說著大叫一聲道:「都快滾吧,晚了就讓人家一鍋端了!」

此言一處,徒子徒孫們一陣騷動,不知是誰帶的頭,給他磕三個響頭,邊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跑。在當先者的示範下,大小牛鼻子們紛紛效仿,草草磕了頭,說一聲:「您老保重!」便拿起早準備好的包袱。爭先恐後的逃出了天師府,甚至還有偷拿大殿中的金銀玉器、木魚蒲團的,讓人看了極為寒心。

藍道行冷眼看著這醜陋的一幕,但視若無睹,一言不發。只見大殿的人越來越少,不消一刻鐘,便只剩下七八個道士還在那兒,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一看這些人是老面孔,最少都是跟了他三年的,不禁感嘆一聲道:「果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原來俺老藍,為人還不算太差,竟有你們願意奉陪到底。」說著揮揮衣袖道:「你們心意俺領了,但實在沒這個必要,都快走吧。」

那些道士互相看看,其中一個彷彿是頭目的道:「天師您誤會了,俺們是奉命看著您老的,以防您偷著跑了。」

「你們是東廠的番子?」藍道行面色一變道:「潛伏我府中有五年了吧?」他不禁一陣毛骨悚然,心說看來傳說是真的,我朝的特務真可怕啊!

「那倒不是,俺們是龍虎山的人。」那些道士不好意思的搖搖頭道:「奉掌門之命,投靠在您老門下的。」都到這時候了,他們自然實話實說道:「現在您老闖下彌天大禍,我們掌門說,要是把您放跑了,我們天師道就得替您背黑鍋……」

「不用說了。」藍道行看到店門口,出現一行頭戴尖頂帽、腳踏踏白皮靴的男子,搖頭苦笑道:「我已經跑不了了。」

※※※※

那些道士聞言回頭一看,見到東廠的人來了,趕緊一擁而上,將藍道行緊緊壓在身下,大喊大叫道:「抓住藍道行了,抓住藍道行了!」

那些番子上來,將墊羅漢似的道士們圍在中間,然後才請廠公過來。

陳洪出現在道士們身前,嘖嘖有聲道:「哎喲,這是幹什麼呢?把你們天師藏哪兒去了?」

道士們趕緊邀功道:「俺們把他壓在身下了,怕他施法跑了。」

「跑?上哪跑去?」陳洪冷笑道:「你們放開他,讓雜家看看,他能怎麼跑。」

道士們這才一個個起身,等最後一個也起來,才看到了已經被壓得皺皺巴巴的藍天師。

「嘖嘖……瞧瞧這是誰呀?」陳洪搖搖頭,一臉不屑道:「這不是大名鼎鼎的藍天師嗎?」說著奇怪道:「您老不是能掐會算可以通鬼神、曉陰陽嗎?怎麼就沒算到自己會有今天呢?」此言一出,引得那些番子一陣爆笑,紛紛附和:「就是就是,有本事怎麼算不算自個呢?」

藍道行哈哈大笑道:「我能給所有人算,就是不能給自己算,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嗎?」

「為什麼?」番子們不明所以道。

「笨蛋。」陳洪大感沒有面子道:「因為他是在耍你們的!」

「胡說,我怎麼會耍你們呢?」藍道行呵呵笑道:「不信。你們舔舔自己的胳膊肘,是不是舔不到。」

聽了他的話,番子們紛紛照做,伸長了舌頭去舔自己的胳膊肘,果然舔不到,不由紛紛點頭道:「確實舔不到。」

「再舔舔別人的試試,這次一定能舔到。」藍道行又道。

番子們照著他說的,去舔別人的胳膊肘,還有個稀里糊塗的,竟去舔陳洪的胳膊肘,果然順利的舔到了,不由驚奇道:「他說的沒錯,真的能舔到哎……哎喲……」還沒說完,便被陳洪狠狠一肘子,打得臉上開花,抱著腦袋就蹲在了地上。

看著手下被耍成這樣,陳洪氣得直罵道:「一群蠢貨!」狠狠瞪一眼藍道行:「奉上諭,捉拿妖道藍道行歸案!」又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回去看我怎麼招待你!」說著狠狠一揮手道:「帶走!」

番子們便將藍道行提起來,五花大綁,押往大牢里去了。

※※※※

藍道行被捕的消息,無異於一聲震天霹靂,炸響在京城上空,登時人人變色。幾家歡喜幾家愁……

「哈哈哈哈……」囂張的大笑聲,在嚴家別院的上空響起,嚴世蕃忘情地慶祝著,樂得直捶桌子。邊上的胡植等人,也忘情的捧腹大笑,估計打下生那天起,就沒這麼賣力的笑過。

「陸炳死了,藍道行被抓了!」胡植抹著淚笑道:「這真是又娶媳婦,又過年啊!」

「是啊是啊!」許久沒出現的萬采、何賓等人,此刻也重回嚴世蕃身邊道:「東樓公實乃大富大貴、大吉大利之人,連老天爺都幫我們。這下徐黨可謂是十死無生了!」

嚴世蕃靠在美姬高聳柔軟的懷裡,得意洋洋的頷首道:「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誰讓徐階老兒串通道士,陷害於我?」說著狠狠一拍那美姬柔軟的大腿,桀桀笑道:「敢算計我這玩陰謀的祖宗,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他在宮裡耳目眾多,早就知道自己驟然失寵,轉折點就是藍道行組織的那次扶乩活動——藍道行以神仙的名義,宣布他們父子是奸臣,並請嘉靖帝清除此二人,這對老迷信嘉靖帶來的影響,絕對是巨大而惡劣的。

雖然皇帝一時沒有動他們父子,但在之後的一系列的事件上,已經流露出明顯的傾向,對徐黨越發袒護,對嚴黨的態度卻愈加嚴厲,這從馮天馭當上吏部尚書,沈默在猛烈地彈劾中安然無恙,只是被皇帝放了假,便可見一斑。

如果再不能改變這一局面,等待他們的必將是只有更悲慘、沒有最悲慘的未來。

但天佑嚴黨,藍道行竟然在此時出事兒了!嚴世蕃那隻獨眼,立刻意識到大翻盤的機會到了!嘉靖為什麼不喜歡他們父子倆了?是因為神仙不喜歡,而不是藍道行!所以只要藍道行招認,那天寫在沙盤上的字,全都是他自己所寫,根本不是人家紫姑神的意思,那問題不就全解決了嗎?

放在平時,人家是炙手可熱的藍神仙,嚴世蕃自然不敢動他分毫,但現在陸炳被他間接害死了,皇帝悲痛之餘,將他投入了東廠大牢,那可就是羊入狼穴,任由他嚴東樓擺布了!

當然,要是能順便把徐階拉上,讓藍道行招認,這一切是徐階在背後搗鬼,那他徐某人可就吃不了兜著走,死啦死啦滴有!

嚴世蕃這個振奮啊,他意識到這個藍道行絕對是個大寶貝,只要他招出什麼人,馬上就可以抓進東廠,然後施以酷刑,還不想讓說什麼就說什麼?用這種方法興一場大獄,把那些討厭的徐黨骨幹全都幹掉,看看誰還敢跟老子作對!

到那時,所有的一切都將回到起點,甚至連嘉靖皇帝,也會對這種局面無可奈何,只能默認了……

嚴世蕃興奮的滿連通紅,頓覺一陣燥熱,淫笑一聲道:「諸公失陪了,本公要去樂呵樂呵了。」說著便抄起那美姬,朝後院去了。

對他的荒淫無度,眾人早就不以為意了,又坐了一會兒,便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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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日出西邊雨。那邊嚴世蕃笑得開心,這邊徐階卻愁眉不展,對坐在下首的張居正道:「太岳啊,這一關太兇險了,弄不好為師就有殺身之禍啊!」

「不至於吧?」張居正輕聲道:「老師你是內閣次輔,出了什麼事兒,也牽連不到您吧。」

「別的事兒是這樣。」徐階搖搖頭道:「但唯獨在對付嚴閣老一事上,不管是誰做的,皇上第一個都會懷疑我。藍道行要是被屈打成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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