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鬼哭神嘯朝天號 第五百三十八章 李娘娘

沈默將一個小罈子擺在他面前道:「這個,就是那曼陀羅泡的酒。」

李時珍拿過酒罈,拔下封口,一股濃烈的酒香便撲鼻而來,險些把他頂倒。連忙定下心神,回味一下味道,道:「有那麼點意思。」便向沈默詳細詢問這酒的配方,然後又要來那晒乾的「山茄子」,看了看、嘗了嘗。

最後竟然從壇中倒一杯出來,二話不說就抿了一口。

沈默想攔都沒攔住,在一邊看的眼都直了,心說這位也太猛了,什麼都敢往嘴裡送。

只聽李時珍咂咂嘴道:「味道很香。」便又抿了第二口,面色一下子變得通紅,大著舌頭道:「色頭還有增鍋椎爸都麻嘍……」

沈默還是尋思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舌頭還有整個嘴巴都麻了……」

便見他又抿了第三口,整個人登時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竟發出陣陣傻笑,手腳也不停地舞動著;沈默趕緊讓三尺帶人進來,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萬一撒酒瘋咬人可不好了。

但他多慮了,不一會兒李時珍便失去了知覺。直挺挺往地上躺去。三尺趕緊接住,扶著他的膀子道:「大人,李大夫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吧。」沈默撓撓頭道:「你不是說做了實驗,一天就醒過來了嗎?」

「我那是拿狗做的實驗。」三尺小聲道:「而且三條里就醒過來兩條,還有一條就那麼永遠睡過去了。」

「怎麼不早說?」沈默氣道:「要是李大夫成了那一條,你就給我把這一罈子全喝下去!」

「哦……」三尺看看那斗大的罈子,心中開始為李先生虔誠祈福……

※※※※

三尺的運氣還不壞,第二天上午,李時珍便醒過來了,大家全都鬆了一口氣。

醒來後的李時珍,第一句話是:「我睡了多長時間?」

「不多,也就半天吧。」沈默笑道。

「是么?」李時珍興奮極了,不顧頭疼欲裂,便要紙要筆,三尺給他拿來,他連忙記下自己昨夜的反應過程,用量以及昏迷時間,然後又詳細詢問這種曼陀羅的產地、形狀、習性、生長期,如何泡酒以及製成葯後的作用、服法還有功效等等。

沈默自己是不知道的,他讓負責此事的三尺,竭盡全力回答李先生的問題,他則在邊上靜靜聽著。直到李時珍心滿意足後,沈默才有些埋怨道:「先生實在是太冒險了,找些貓狗猴子試一試就好了,何必要拿自己做實驗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們怎麼辦?」

也許是夙願得償,李時珍心情大好。竟然破天荒的對沈默笑道:「貓狗跟人能一樣嗎?不親自嘗嘗,怎麼斷定它的功效呢?再說,總不能拿病人去做實驗吧。」說著揉一揉發脹的太陽穴道:「貓狗就沒法告訴我們,單純用曼陀羅泡酒,藥效太沖,恐怕會傷人神志,得配上些輔葯來沖淡平和一下。」實實在在的話,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加打動人心,這世上較真兒的人不少,而像李時珍這種認真的人,卻少之又少。

較真兒會讓人處於熱鬧中,但只能帶來混亂,認真會讓人寂寞,卻是一切成就的起源。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沈默真正服了李時珍……

三天後,李時珍初步完成了對「麻沸散」的配置,且對「曼陀羅」這種藥材,也有了基本的了解,他發現適量使用可以用來治病,但一旦過量的話,在別人的暗示下。可以叫你唱你就唱,叫你跳你就跳,成為一種害人的迷藥。

將這些原原本本記錄下來,李時珍如釋重負。沈默也適時送上恭喜道:「麻沸散重見天日,華佗先生在九泉下也該瞑目了。」

「這不是華佗的原方。」李時珍搖搖頭道:「估計效果也不如他那個,所以我得換個名字。」

「先生切勿妄自菲薄。」沈默搖頭道:「只要真的可以為患者解除痛苦,那就是真正的麻沸散!」

「是啊,我倒是矯情了。」李時珍笑笑道:「好吧,那就還叫麻沸散吧,也算是紀念一下華佗祖師爺了。」

「正是如此!」沈默歡笑道:「我這就讓人擺下酒宴,給先生好好祝賀祝賀!」

「不必了。」李時珍搖搖頭,淡淡一笑道:「該是我履行條件的時候了,你早等急了吧。」

沈默呵呵笑道:「不急在這一時,咱們吃過了飯,再去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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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沈默陪同李時珍,到了裕王府上。從馬車上下來,李時珍看他一眼道:「給我背著藥箱。」沈默無奈的笑笑,從三尺背上取下藥箱道:「你們都不用跟著了,我和李先生進去就行了。」

裡面的裕王得了消息,早就在門口巴望著呢,一見到李時珍,眼淚刷的一聲就下來了,緊緊拉著他的手泣聲道:「李先生,兩個孩子,都沒保住……」

看他酸楚的樣子,李時珍只好收起責備的話,嘆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裕王聞言羞愧道:「小王心裡存了僥倖。沒有管住自己,先生只管怪罪就是。」

「我怪你幹什麼?」說話間進了正殿,裕王請李時珍上座,見他為求一子,竟如此折節,李時珍搖頭嘆息道:「莫非是天不佑我大明,竟讓天家數代都子息綿薄,這可不是興國之相啊!」他說的雖然刺耳,但任誰回溯一下,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孝宗只有獨子即武宗,武宗無後,所以才便宜了嘉靖帝,嘉靖倒是能生,前後生了八個兒子,可惜只養活了裕王和景王兩個,更讓人沮喪的是,裕王至今無後,景王也只有一個,在這個新生兒極易夭折的年代,很難講會不會重複武宗的悲劇。

邊上聽著的沈默心道:「這話也就李時珍能說得,裕王爺能聽得,換個人說。或者換個人聽,恐怕當場就要關門放狗了。」

一陣感慨完了,該診治還是得診治,李時珍讓沈默將他的藥箱打開,沈默趕緊依命行事,口中卻小聲道:「我迴避一下吧。」

「你走了,誰給我打下手?」李時珍翻翻白眼道:「老老實實在這當學徒,待會兒還有你的任務。」

裕王也在邊上道:「是啊,沈師傅,您也聽聽吧,孤王信得過您。也高興有人和我一起承擔。」

聽他如是,沈默只好待在這兒,看李時珍望聞問切,卻也聽出些門道來,原來這裕王爺遇人不淑,十一歲即失元陽之體。沈默知道典藏上都說,人十七歲腎水才固,若是之前便有房事,對身體危害很大。而裕王失身早,且樂此不疲,幾年來又旦旦而伐,腎水幾近枯竭,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連性命都要不保了,又如何能有子嗣?

嘉靖三十五年那次,李時珍便給出過同樣的診斷,給他開了固本培元的方子,並教了他一套強身健體的氣功,還嚴厲警告裕王,一年之內不得行房,行存蓄收斂之道,方能恢複過來。

子曾經曰:「人有三戒,少年戒色、壯年戒斗、老年戒得。」說這少年人最怕的,就是沉迷色慾,不可自拔,但裕王爺生而苦悶,只有這麼點愛好,邊上的宮女妃子又予取予求,怎麼能剋制得住?何況他本就腎水已稀,腎火便旺,腎火一旺,就更禁不住誘惑,勉強把持了數月,便開始偷嘗禁果。

當然,結果孩子是生出來了,卻因為他這個當爹的沒有調養好身體,先天稟賦太弱。接連全都夭折了,受此打擊的裕王大病一場,便再也沒法讓嬪妃有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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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裕王現在的情況,李時珍收起診具,在盆中洗洗手,道:「原先不想給王爺用藥的,因為但凡是葯,就有三分毒性,會對身體有損,對將來的孩子也不好。」說著嘆口氣道:「但現在不用不行了,王爺的腎水徹底枯竭,已經失去了自生的功能,所以才毛髮枯黃,望之若老者,恐怕不出半年,連性命都有虞了。」

此言一出,嚇得裕王登時汗珠子便下來了,起身連連作揖道:「先生救我,救救孤王啊!」

李時珍側身讓開道:「王爺快起來,我這不在給你想辦法嘛。」

裕王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可憐巴巴地望著李時珍,等他的辦法出來。

李時珍捻著鬍子尋思一陣,方緩緩道:「孫思邈的《千金翼方》中,記載了一味『五石更生散』,其主要成分為『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鍾乳、石榴礦』等五石。這五樣東西,都有益精益氣,補不足,令人有子,久服輕身延年的功效,但同樣會讓思維稍微遲滯,會讓人時常倦懶,所以用不用,還得王爺自己做決斷。」

「不會要命吧?」裕王不無擔憂地問道。

「那倒不會。」李時珍道:「我會給你控制用量,將損害減到最小的。」

裕王尋思良久,最終狠狠一拍手道:「顧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孤王本來就不聰明,再笨點又有何妨?」便答應道:「就這麼辦吧!」

李時珍便將藥方開了,並叮囑裕王須得每日操練他教的氣功,同時禁慾節制,並會按時過來給他針灸,以加快恢複。

見終於有了希望,裕王心情大好,便要設宴款待李時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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