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鬼哭神嘯朝天號 第五百零六章 帝國的繼承人

高拱性情嚴肅,從不賣關子,說出一個人名道:「沈默……」

「什麼?」裕王不解道:「難道我沒說清楚?方才請師傅說出那個人名來呀。」

高拱不禁動容道:「殿下,我說那個人的名字,姓沈名默!」說著瞪大眼睛道:「您不會連他的名字都沒聽說過吧?」

「哦……」裕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印象了。」想一想,卻又道:「他是幹什麼呢?」

高拱這下徹底打敗了,雖然深知這位爺對政事興趣缺缺,卻也沒想到,竟然漠不關心到這種程度。只好道:「他原是蘇松巡撫,朝廷的開埠功臣,剛剛回到京里,陛下還賞賜了他那柄黃玉如意……」

「黃玉如意……」裕王迷茫的雙眼一下瞪起來道:「你是說那位司經洗馬?」

高拱除了苦笑還是苦笑,心說您也就對這個感興趣,便順毛捋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此人乃是陛下著力培養的未來股肱,一踏入仕途,便直入中樞,在內閣鍛煉之後,下放江南歷練,著實幹出了些大事好事,深得陛下的歡心。」

裕王的性格已經被高拱摸得透透的。聞言果然著緊道:「這人真那麼重要?陛下把那東西賜給他幹什麼?」

「聖意如天,豈是做臣子的可以妄揣。」高拱習慣性地搖頭道:「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一句,得沈默者得天下!這個人的能量和手腕,絕非等閑大臣可比……若得此人相助,殿下便如長纓在手,可反手縛住蒼龍了!」

「哦……」裕王沉吟片刻,方道:「陛下為什麼賜給他那玉如意呢?」

高拱聞言直翻白眼,心說:「好嘛,等於方才白說了。」只好跟裕王瞎掰道:「若非要說上一二,那微臣以為,這是陛下想要藉機試探,看看誰最眼紅這件寶物。」

「那還敢招徠沈默?」裕王瞪大眼道。

「若是別人,自然不好跟他接觸。」高拱淡淡笑道:「但自我離任後,王府四位師傅少了一個,我回去便上書,要求為殿下補齊……到時候翰林院公推,這個人選必然為沈默所得。」

「哦,為什麼?」裕王奇怪問道:「翰林院里上百位鴻儒,論資歷、學識,似乎都輪不到沈默吧?」

「呵呵,殿下有所不知。」高拱笑道:「那沈默的同年同鄉,幾乎全在翰林院中,他又跟李春芳、張居正等人相善,只要他想,哪能不會成行?」說著輕聲道:「歸根結底。他那一代的官員,已經逐漸成長起來了,而身為丙辰科領袖的沈默,地位自然水漲船高,雖然官職不高,卻可以一呼百應、領袖群倫,這便是我想要招徠他的原因。」

「原來如此。」裕王終於明白了,卻擔心道:「你怎麼知道他願意跟我們走,萬一景王也招徠呢?別忘了,現在的局面,可是他佔了優勢的。」

「哈哈,殿下放心吧,張太岳已經去了,此事定能成行。」高拱十分篤定道。

「那萬一不行呢……」裕王弱弱問道。

「呃……」高拱差點沒噎死,好半天才無奈道:「不行的話,那也是他沒這個福分,活該跟景王一起灰灰了。」

「您就這麼篤定我不會輸?」裕王小聲道。

「是的。」高拱狠狠點頭道:「殿下一定會贏!」

「為什麼?」裕王巴望著他道。

「這個……」高拱徹底無奈了,嘆口氣道:「您只需穩坐釣魚台,剩下的就看我和張太岳的了。」

「哦……」裕王點點頭,小聲道:「好吧……」話雖如此。可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

沒有人知道皇帝的真實想法,就算目前京里的主流看法……陛下屬意景王殿下……也不過是主觀的猜測而已。

其實對這個兒子,嘉靖同樣十分冷漠,一年中也難得見他幾次面,雖然確有些親疏之分,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沒什麼區別。不過景王誕下唯一嘉靖帝唯一的孫子,這讓景王的支持者,平添了許多底氣,畢竟如果幾年內,裕王生不齣兒子,也就自然失去了競爭儲君的資格。

到時候景王殿下就是實際上的一國儲君,哪怕陛下永遠不立太子,也改變不了這個鐵的事實了。於是乎,京城風向大變,雖然大臣們礙著「王公與大臣不得私自結交」的祖訓,不敢登臨景王府,卻把景王的幾位師傅家中,門檻踏破、板凳坐穿了。

唐汝楫雖然是景王殿下四位講官中,資歷最淺的一個,卻是眾人心目中分量最重的——原因無它,此人乃是正牌嚴黨,被當做「黨代表」派到景王府中,自然非同小可。

所以從景王殿下誕下世子那天起,他的門前便車水馬龍,大臣們紛紛奉上厚禮,請他專呈景王殿下,以表達恭賀之情……當然也少不了給唐老師一份同等分量、甚至更重的禮物,請他多多美言。

唐汝楫也是見過世面的。不動聲色的把自己那份收起來,再將給景王的分出一半,送到嚴府中,最後才把剩下的一半,用大車裝了,歡天喜地的給景王送去。

景王殿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金銀財寶呢,簡直把他都歡喜爆了,恨不得趴在上面不起來。

看著殿下的醜態,唐汝楫心中暗嘆一聲:「這就是未來的皇帝?怎麼這點出息?想當年老子去蘇州,沈默給我五十萬兩好處,我都沒激動成這樣。」他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也不看看景王攤了個什麼爹。

「咳咳……」見景王遲遲不肯自拔,唐汝楫只好咳嗽幾聲,才把他喚了起來。

景王站起來後,便是一個活脫脫的朱厚熜,只是比他年輕許多,且沒有眉宇間的深不可測,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戾之色:「唐愛卿,這些人這麼有錢,怎麼還整天哭窮呢?實在是該殺!」

唐汝楫苦笑一聲道:「殿下,京官這個行當。那是窮的窮死、富的富死,拿兵部來說吧,武選司、武庫司一個管武將升遷、一個管軍械發放,全國的武將都得孝敬著,肥得流了油;可同樣是兵部,要是到了職方司,那就是鬼都不理,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哦,原來如此。」景王冷哼道:「這些人貪了我的錢,再用來孝敬我,還要我感念他們。真是取之於孤、用之於孤啊!」說著狠狠一揮手道:「早晚都把他們殺掉!」

嘉靖帝像他這麼大時候,已經在與滿朝文武的鬥爭中取得完勝了,可裕王和景王卻還一個不成器、一個不著調,可見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兩位王爺就是吃了念書晚的虧。

唐汝楫心中鬱悶道:「這就提前把自己當成皇帝了?」可他也不敢給景王潑冷水,因為這位爺的脾氣實在太古怪,動不動就要抽鞭子,就連他這樣的師傅,也不能倖免。

景王一屁股坐在寶座上,顧盼自雄道:「唐師傅,那個『如意』送了什麼禮物過來?」

唐汝楫想一想,輕聲道:「他剛從外地進京,對京里的人事還不清楚,不過最晚也就這兩日了……」

話音未落,便聽景王一拍桌子道:「現在大明誰不知道,孤王的世子降生?這麼大的事情他卻視而不見,這說明什麼問題?他沒把孤王放在眼裡!真該抽他二百鞭子,讓他長個教訓!」

唐汝楫苦笑一聲,道:「他畢竟是陛下賜給黃玉如意的近臣,殿下還得給他留些顏面的好。」

一聽「黃玉如意」四個字,景王當即瞪起眼來道:「好吧,讓他速速將如意送來,免得一頓皮肉之苦。」

「這個,不好吧。」唐汝楫苦笑道:「那畢竟是御賜之物,他就是敢送人,殿下也不能要啊。」

「倒也是。」景王使勁撓撓頭,煩躁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呵呵,殿下雖然不能強要那玉如意。」唐汝楫笑道:「但可以把沈默招徠到麾下。如此一來,他持有如意,您卻持有他,不就等於您擁有那如意嗎?」

「讓我想想,有點暈……」景王抱著頭想了半晌,最終開竅,大喜道:「確實不錯,你快把他找來,讓他從了我吧。」

「這個還需從長計議。」唐汝楫乾笑一聲道:「我得親自跑一趟。殿下就靜候佳音吧。」

「速去速回。」景王揮揮手,面露貪婪之色道:「他在市舶司幹了這麼多年,肯定撈了不少油水,你知道該怎麼辦的!」

「臣知道……」唐汝楫隨口敷衍道。

※※※※

嘉靖皇帝如願了,他將一柄顏色特殊的如意拋出,便將京城上空攪得疑雲四起,而沈默這個可憐的人兒,甫一進京,就成了各方矚目的中心——他們懷著不同的目的走到一起,幾乎是同時給他下了名帖。

「胡植,這是嚴閣老的。」徐渭翻動著桌上的一摞名帖道:「張居正,這是徐閣老的;殷士瞻,這是裕王府的;唐汝楫,這是景王府的。」說著呵呵一笑道:「恭喜沈大人眾望所歸了。」

沈默坐在大案後,左手支頤道:「少在這幸災樂禍!」說著嘆口氣道:「就知道見了皇帝准沒好事兒……原本我想夾起尾巴來,低調做人的,結果可好,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躲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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