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直掛雲帆濟滄海 第四百二十一章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唐順之當年給沈默一套六冊的天書,曰《左》、《右》、《文》、《武》、《儒》、《稗》,號稱每一冊都蘊含著大道至理,任何人只要掌握其中一道,便可建功立業,名垂青史。

但這書有一樣毛病,就是太高深,而且唐順之畢竟是個足不出戶的書生,很多東西都是他究前人所學,演未有之變的,說的直白一點,都是他推理出來的,但未經實踐,其是否靠譜就難講了。

沈默擔心自己走火入魔,所以一直未有瞻仰,覺著還是找只小白鼠試一試會更好,便給戚繼光拿來了,想來能成為民族英雄的人,應該不至於那麼容易崩潰掉。

不過他還是小心地叮囑道:「參詳的時候盡量記住,要批判的學習。」

「末將知道。」戚繼光鄭重點頭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一句話便讓人知道,為什麼他可以名垂青史,稱為名將了……只不過現在有了沈默的摻和,也不知他還能不能成為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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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酒冷,宴席結束,戚家夫妻將送到兩家貴客送到門口,直到巷口空無一人才轉回。

回到屋裡,戚繼光便黑著臉坐下,一句話也不說。戚夫人結識兩個姐妹,心情十分舒爽,看到丈夫的臭臉,便笑問道:「怎麼這是?誰給你氣受了?」

「你!」戚繼光悶聲道。

「我怎麼了?」戚夫人驚奇道:「炒菜做飯待客,哪樣怠慢了人家?」

「你落我面子了。」戚繼光看她一眼便將目光投向屋頂。

「我怎麼落你面子?」戚夫人眯眼道:「今兒還不是你讓幹啥我就幹啥?」見丈夫還是一臉死相,戚夫人有些不耐煩道:「我說戚元敬,你到底怎麼了?」

戚繼光眉頭一皺,提高嗓門道:「以後不準叫我的字,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原來為這事兒啊……」戚夫人失笑道:「叫了這麼多年了,一時改不了口,我盡量不叫就是。」

「不是盡量,而是必須!」戚繼光吹鬍子瞪眼道:「你看人家歸夫人、沈夫人,都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讓人怎麼瞧怎麼舒服。」說著也不知哪來那麼大火氣,竟然道:「你看看你,哪一點能比得上人家!個子這麼大,跟一丈青似的,只知道舞刀弄槍,半分女紅都不會,你哪一點像個女人你?」

戚夫人起先緊緊抿住嘴,並不想跟他吵,但當聽到他說最後一句時,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柳眉倒豎,勃然而發道:「戚繼光,你什麼意思?我哪點不像女人了?」

戚繼光一撇嘴,鬼使神差道:「連孩子都不會生,你算什麼女人?」說完就後悔了,趕緊改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卻已經晚了,只見戚夫人擼起袖子,緊緊腰帶,面無表情丟下一句道:「後院等你,不來不是男人。」

在丫鬟們的竊笑聲中,戚繼光嘴角一陣抽動,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我這張臭嘴啊,怎麼沒有把門的呢?」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輸人不輸陣,該去還得去。

於是他束好練功腰帶,帶上護膝、護腕,想一想,又將一件護心鏡揣在懷裡,這才硬著頭皮到了後院。

月下夜涼如水,戚夫人一身練功服,勾勒出動人的曲線,蘊含著無窮的活力,更顯得英姿颯爽,猶若女戰神一般。見戚繼光終於磨蹭出來,她才冷哼一聲道:「挑兵器吧。」

「還是空手吧。」戚繼光吭哧半天道:「刀劍無眼,若是傷了你……或者我,都是不好的。」

「隨便。」戚夫人哼一聲,便拉開架勢道:「別磨蹭了!」

戚繼光心中無奈地嘆口氣,暗道:「攤上這麼個野蠻媳婦,正是我人生的不幸啊。」只好不情不願的上台,也擺開架勢,道:「意思意思就行了,別真打啊……」

事實上,人生更不幸的是,攤上個你打不過的野蠻媳婦……

一刻鐘後,戚繼光被壓在地上大叫道:「莫打了,莫打了,我認輸還不行……」

戚夫人騎在他身上,依舊猛捶,怒道:「這次不把你打開了瓢,你就不知道誰該怕誰。」

「別打臉,至少別打臉啊,我明天還得見人呢……」戚繼光抱著頭,哀求道:「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原諒我這回吧?」

戚夫人雖然武藝高超,但畢竟是個女子,打著打著便累了,改為揪住戚繼光的耳朵,擰成麻花狀道:「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戚繼光連聲告饒道。

「我是原先就不能生嗎?」見他告了饒,戚夫人的氣也消了不少,悲戚之情卻油然而生道:「兩個兒子都夭折了,我知道你心疼,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比你更心疼,可我不想讓你戚家絕後,才咬著牙懷上第三個,結果心情鬱積,動了胎氣,結果孩子沒保住,我也……沒法再生育……」說著說著,悲從中來,掩面嗚嗚哭道:「我不想有個孩子嗎?我做夢都想有人管我叫媽媽……」

戚繼光心裡也不好受,大為悔恨道:「夫人,都是我不好,你別傷心了。」便想起身安慰安慰她,給她一個堅實的胸膛,卻發現自己還被騎著,只好小聲道:「你能讓我起來嗎?」

戚夫人一側身,便從他身上下來,跪坐在地上,小聲抽泣起來,月光投下,清冷的色調更添凄婉,讓戚繼光大為不忍,起身去攬住夫人的肩膀,卻被戚夫人一掙扎,打開了手。

但他並不氣餒,再次去抱她,又被彈開……

戚繼光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氣,猛的一把將她抱住,戚夫人幾經掙扎,也沒法將他彈開,便擂鼓似的捶他的後背。戚繼光強忍著痛道:「你打吧,我給你出氣……」他夫人的動作卻漸漸軟弱無力下來,緊緊抱著他的脖子,無助的痛哭起來。

戚繼光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小聲安慰著,耳邊除了哭聲,似乎還有聽她含糊道:「別再傷我了,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戚繼光心一酸,險些也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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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戚家內部的事兒,不足為外人倒哉,外人也無從知曉。第二天,魁偉英挺的戚將軍還是如往常,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城訓練去了,生活也依舊繼續……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沈默給下面人的假期全部結束,下一階段工作正式啟動。沈默召集眾人在老地方開了一場誓師大會,宣布將三個衙門的人力物力再次整合,分成開埠與治水兩大委員會,前者負責籌建市舶司,以及開埠事宜,由他親自挂帥,王用汲輔之;後者負責吳淞江的疏浚工作,由海瑞挂帥,歸有光輔之……其實沈默是想以歸有光為主的,但歸有光主動讓賢,說論起管理海瑞超他遠矣,自己還是做些統籌工作吧。

誓師大會很短暫,宣布了各自委員會的目標,並暗示達成任務後,會有重重嘉獎,便在眾人的憧憬中散了。

接下來的日子,負責疏浚吳淞江的官吏、衙役,都在海瑞、歸有光的帶領下,出城籌備去了;沈默則與王用汲,開始為七月開埠做著緊鑼密鼓的準備。

按說要建立一個職能部門,並使之發揮功效,第一步必然是先搭建班子,但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鬱悶,朝廷給市舶司的編製極其精簡,從五品提舉一位,從六品副提舉兩位,還有從九品吏目一人,就這四位,三個領導一個小兵。這倒不是歧視沈默,而是市舶司歷來如此,要是嫌人不夠,可以自己招臨時工……就像三個府衙中的絕大多數官差一樣,都是編外人員,薪俸自己解決。

所以這一步乾脆省了,沈默把兩個副提舉的位子給了王用汲和歸有光兩人,這樣也算小升一級,雖然無甚意義,卻也聊勝於無。

然後便是命人通知蘇州城裡的外地商業協會會館,告訴他們朝廷將於不日開埠,如有興趣者,可以將預備出售的貨物報到市舶司衙門……也就是知府衙門來,並交納十分之一保證金,以防止有人虛報,搞亂交易。當然,如果交易不成,保證金是會退還的。

對開埠這事兒,各家商業協會早就翹首以盼了,此刻接到通知,自然是雀躍之極,各省各府的代表紛紛下單,僅僅三天時間,訂金總額便超過了一百萬兩,甚至有那急脾氣的商業協會,已經將貨物從原籍起運了……當然,除了綢緞商、茶葉商、瓷器商、以及松江棉布商,也沒人敢如此性急。

作為市舶司的官方車馬行,松江漕幫的貨運生意已經開張,第一批買賣,便是將景德鎮的三萬件瓷器,運到蘇州來,前日運抵,貨款兩訖,反覆點著收入的銀票,馬五爺樂得合不攏嘴。

同時,若菡憑著那五百萬兩銀子,借著沈默的強勢,入股蘇州的金融業,憑著嫻熟的手法,很快將其整合成為一個號令統一的聯盟,當然共進同退、統一利率,互相擔保以增強信譽等手法已經不算新鮮……在大家看來,那都是沈默玩剩下的。

可真讓人刮目相看的是,不久之後,她竟然將幾十家大大小小的票錢莊和當鋪聯合起來,成立了一家「匯通聯合票號」,簡稱「匯聯」,並在揚州、杭州、應天、松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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