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望

風越來越變得寒冷刺骨。往日的秋高氣爽不見了,天空變得陰沉沉的,布滿了鉛灰色的烏雲。一隻山鷹正振翅飛過山巔,那巨大的翅膀給所過之處刷下一排排陰影。陰影掠過峽谷、掠過樹林、最後消失在種植場上空的盡頭。瀨川純子抬起頭,凝望著山鷹那巨大的身影漸漸遠去了,傳說這種山鷹會用那對大翅膀拯救身陷絕境的人。「要是真能這樣該有多好啊!」現在大鳥來了,越過千山萬水,飛到了純子的頭上,可又無情地飛走了。純子苦笑了一下,痛苦地搖孑搖頭。

純子的思緒又飛回到在神戶的日日夜夜裡……

夜幕下的神戶港。

幾艘遠洋巨輪靜靜地靠在岸邊。遠處,一條條漁船閃著燈火在黑夜中航行。點點漁火,蕩漾在黑暗的夜色里。搖曳著,又散成星星珍珠消失了……

住在三宮的時候,每當三影外出時,家裡就剩純子一個人,她就常這樣倚立在窗前,痴痴地等著……

可現在,三影他死了。一想起三影,純子不由地感到一陣極度的悲傷。彷彿又聽到了張一味那得意的狂笑。

「你男人給綁上了秤砣,到太平洋底見鬼去了!我的夫人,這下您該死心了吧?哈哈……」

沉重的秤砣,硬錚錚的鐵銬,漆黑的夜晚,油涌的大海……「他們是一群魔鬼!魔鬼!」

「三影他真的就這麼死了嗎?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完了!」純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整整一個夏天的努力全白費了。純子意識到,死亡的陰影同樣地也正籠罩著自已。她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只是記那天被催眠後昏昏沉沉地便被帶到了這裡。睜開眼來,已是崇山峻岭當中了,她不認得周圍都是些個什麼山,純子從小在山裡長大,中部山區一帶的大小山頭都很熱悉,一眼便能認出來。從山勢的走向來看,這裡既不象是北方,也不象是在南阿魯斯山一帶。大麻植場就座落在這精心選擇過的原始森林裡。和南阿魯普斯農場一樣,這兒也是片與世隔絕的天地。沒有三影,警方几乎是不可能再找到它的,誰還會料到在這深山老林里竟會隱藏著一個絕密的毒品種植場呢?

不過,張一味看來倒並非就能高枕無憂。這個曾親臨一線指揮過大麻走私的總頭目,如今財產被査封,寄人籬下,警方又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加之他人高馬大,容易被人認出,所以一直龜縮在種植園裡,不敢輕易露面,在秋武剛咄咄逼人的攻勢面前,張一味清醒地意識到,一旦輕易地失去了控制著毒品貨源、銷售的運輸渠道這張王牌,自己的組織就會被很快地吞併掉。張一味恐怕最擔心的就是這點。而事實上,純子也看出來了,兩派之間的火藥味正一天天變濃。

「一旦要是真的那樣了。」純子暗忖道,對他們來說自己也將會變得毫無價值,說不定會成為他們火拚的犧牲品。想到這兒,純子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純子一邊想著,一邊摘下一片片可卡因葉子放進簍子里。

這裡滿山遍野種植著無數的可卡因樹,可卡因,又稱「白面」,是從秘魯到爪哇,世界上很多地區都能種植的一種常綠植物,其嫩葉中含有豐富的可卡因汁。

樹高常在一米左右,為使其能不斷長出新葉,一般都要經過修剪,通常一年能收三季。

現在純子的工作就是採摘可卡因嫩葉。

摘下來的葉子當場被送去烘乾。一棵成年樹大約能采一公斤左右的葉子。十來個男女正分散在種植場里勞動著。純子裝做一門心思采葉子的樣子,悄悄地把手伸向一旁的樹叢下,那兒藏著一些已經發酵過的可卡因葉。她看周圍沒人,迅速地撈出一片放進嘴裡,偷偷地咀嚼起來。慢慢地,純子只覺得一種快感傳向全身,覺得人開始變輕了,飄飄忽忽地,又象是在夢裡一般迷迷糊糊地,又格外地興奮,精神清爽,手上的動作也變得利索了。

這是可卡因的引人之處。服用後,能使人產生無數奇怪而又美妙的幻覺,恍恍惚惚地,恰似天馬行空一般,飄飄蕩蕩,陽光會閃射成千萬個金色、銀色的箭頭在飛舞旋轉,能引起許許多多的遐想。

在秘魯,玻利維亞這些國家,貧窮的印第安人就常借用那神奇的致幻作用來麻痹自已,忘掉苦難的現實生活,忘掉那些傷心的天災人禍、飢餓寒冷,讓自己陶醉在那一時的快活時光里。

現在純子也是這樣。可卡因幫助人暫時忘掉成為階下閃的痛苦和恐懼。

可卡因是最能侵蝕肌體的毒品之一,且又極易上癮,很難根治,它通過刺激皮膚粘膜,使中毒者渾身泛起一種如螞蟻爬動般的癢痛感覺,進而又象有無數個針頭在一個一個地扎刺那些討厭的小蟲,常能產生各種幻覺,如眼前會突然出現蜈蚣、蜘蛛等小動物,越來越多,爬滿了整個房間;人會突然變成了老虎獅子等等,嚴重的能導致人精神失常,給身心健康帶來極大的損害。

純子也清楚地知道這點。可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怕了。三影的離去,帶去了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絲留戀。現在,純了覺得自己已經無牽無掛了。她開始放縱自已。這裡不象南阿魯普斯山農場,看守眾多,防範甚嚴,看來自已是不會活著出去了。即使萬一能饒幸逃脫,她也被那幫野獸,被那誘人的幻覺祈磨的去了復仇的勇氣和生活的信心了。階下囚的生活後面,等待著的便是死刑。唯一能得到一絲安慰的,就是能夠不斷地用毒品來麻醉自已的肉體、意志,麻醉一切…

純子慢慢地想著,動作也不知不覺地放慢了。

「喂!」純子忙回過神來。只見在一旁負責監視的宗方正用虎視耽耽的目光直盯著自已。這個宗方年紀約在三十上下、右臉上帶著一條刀疤,樣子格外怕人。

「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宗方說著便氣勢洶洶地過來了,一把擰住了純子的下巴,猛命地掰開了她的嘴,手指伸進去撈出一片濕漉漉的可卡因葉,純子覺得下巴骨都快脫臼了。

「臭婊子,想瞞過老子的眼睛!你說該怎麼處置?」

純子絕望地垂下了頭,她知道該怎麼處置。這裡除了可卡因,同時也種罌粟(俗稱鴉片、大麻),但不管哪樣,偷吃偷拿者一律得處以酷刑,尤其是可卡因,在日本它算得上是頗為責重的,加之食用又能立時見效,監視得就格外嚴密。剛才純子所做的一切都被宗方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給我過來!」

宗方惡狠狠地一把揪住純子,連拖帶拉地拽到了田頭外一片小樹林里。宗方狠狠地把她推倒在地上,純子象遇到毒蛇纏繞一樣拚命地掙扎著。宗方惱羞成怒,猛地兩個巴掌打在純子臉上,淫笑著。

「媽的,老子等你好久了!」

他狂暴地撕剝著純子的衣衫……

純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慘白的臉上,一串串眼淚撲蟋蟋地滾落出來……

幹活的機器,男人的玩物,這就是純子在這裡生活的一切!她咬著牙,忍受著,拚命地忍受著那不堪的凌辱、摧殘……

發泄完獸慾,宗方冷冷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純子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痛苦地流著眼淚。許久,才慢慢地支撐起疲憊不堪的身子,整了整凌亂的衣服,走出了樹林。

種植園裡,除了她以外,還有四個女犯,也都有著和純子一樣的悲慘命運。

這裡的兩派人馬中,江波、町田等五人屬於秋武一派,這裡本來算是他們的地盤,只有五男四女。張一味雖是後來的,可因掌握著大量毒品的貨源及銷售渠道,所以一時也算是和秋武一樣平起平坐。張的到來,使這裡的人數增加到了十男五女。舊的格局打破了,男人們為女人爭奪不休,純子一直是為張一味一人獨佔,不象別的女人能輪流著玩,所以宗方一夥早就對她垂涎三尺了。

純子踉踉蹌蹌地往回走,迎面突然碰上一人,抬眼一看,是江波!江波叉開雙腿,兩手抱肩正站在自已的面前。

「下賤的女賊。」江波冷眼看著純子。

「別以為是張一味的人就敢胡鬧,偷吃可卡因一律得按規矩辦事的!」

純子知道所謂的規矩是什麼,輕的餓飯,重的鞭打一百,或者兩者一起來。

純子無力地坐到了地上,江波看上去更黑更瘦了,顴骨突起,眼眶凹陷,看來比在南阿魯普斯山時混得還要不得志。他正用陰森森的目盯著自己。

「聽著,婊子,本來你是我的人,過去的事還沒忘記吧?」

純子勇敢地昂起頭,「很遺憾!」

「那我倒想讓你再記得記得。」江波的臉霎時變成了豬肝色。

「快,自己來,省得我動手。」

江波死死地盯著純子,眼裡閃耀著復仇的怒火,又夾雜著一種自己心愛的獵物失而復得時的欣喜。他激動得似乎有點按捺不住了。這個過去曾也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霸主,如今,在這兒只能混口飯吃,屈居人下,受著宗方,沼田的管轄,地位比井上、町田還低。他深深地憋了一口氣,他要報復!他要恢複到過去!眼見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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