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繡花

楊蓮亭冷冷的道:「童百熊,在這成德堂上,怎容得你大呼小叫?見了教主,為甚麼不跪下?膽敢不稱頌教主的文武聖德?」

童百熊仰天大笑,說道:「我和東方兄弟交朋友之時,哪裡有你這小子了?當年我和東方兄弟出死入生,共歷患難,你這乳臭小子生也沒生下來,怎輪得到你來和我說話?」

令狐沖側過頭去,此刻看得清楚,但見他白髮披散,銀髯戟張,臉上肌肉牽動,圓睜雙眼,臉上鮮血已然凝結,神情甚是可怖。他雙手雙足都銬在鐵銬之中,拖著極長的鐵鏈,說到憤怒處,雙手擺動,鐵鏈發出錚錚之聲。

任我行本來跪著不動,一聽到鐵鏈之聲,在西湖底被囚的種種苦況突然間湧上心頭,再也剋制不住,身子顫動,便欲發難,卻聽得楊蓮亭道:「在教主面前膽敢如此無禮,委實狂妄已極。你暗中和反教大叛徒任我行勾結,可知罪嗎?」童百熊道:「任教主是本教前任教主,身患不治重症,退休隱居,這才將教務交到東方兄弟手中,怎說得上是反教大叛徒?東方兄弟,你明明白白說一句,任教主怎麼反叛,怎麼背叛本教了?」

楊蓮亭道:「任我行疾病治癒之後,便應回歸本教,可是他卻去少林寺中,和少林、武當、嵩山諸派的掌門人勾搭,那不是反教謀叛是甚麼?他為甚麼不前來參見教主,恭聆教主的指示?」

童百熊哈哈一笑,說道:「任教主是東方兄弟的舊上司,武功見識,未必在東方兄弟之下。東方兄弟,你說是不是?」

楊蓮亭大聲喝道:「別在這裡倚老賣老了。教主待屬下兄弟寬厚,不來跟你一般見識。你若深自懺悔,明日在總壇之中,向眾兄弟說明自己的胡作非為,保證今後痛改前非,對教主盡忠,教主或許還可網開一面,饒你不死。否則的話,後果如何,你自己也知道。」

童百熊笑道:「姓童的年近八十,早已活得不耐煩了,還怕甚麼後果?」

楊蓮亭喝道:「帶人來!」紫衫侍者應道:「是!」只聽得鐵鏈聲響,押了十餘人上殿,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兒童。

童百熊一見到這幹人進來,登時臉色大變,提氣暴喝:「楊蓮亭,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當,你拿我的兒孫來幹甚麼?」他這一聲呼喝,直震得各人耳鼓中嗡嗡作響。

令狐沖見居中而坐的東方不敗身子震了一震,心想:「這人良心未曾盡泯,見童百熊如此情急,不免心動。」

楊蓮亭笑道:「教主寶訓第三條是甚麼?你讀來聽聽!」童百熊重重「呸」了一聲,並不答話。楊蓮亭道:「童家各人聽了,哪一個知道教主寶訓第三條的,念出來聽聽。」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說道:「文成武德、仁義英明教主寶訓第三條:『對敵須狠,斬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楊蓮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條教主寶訓,你都背得出嗎?」那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讀教主寶訓,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讀了教主寶訓,練武有長進,打仗有氣力。」楊蓮亭笑道:「很對,這話是誰教你的?」那男孩道:「爸爸教的。」楊蓮亭指著童百熊道:「他是誰?」那男孩道:「是爺爺。」楊蓮亭道:「你爺爺不讀教主寶訓,不聽教主的話,反而背叛教主,你說怎麼樣?」那男孩道:「爺爺不對。每個人都應該讀教主寶訓,聽教主的話。」

楊蓮亭向童百熊道:「你孫兒只是個十歲娃娃,尚且明白道理。你這大把年紀,怎地反而胡塗了?」

童百熊道:「我只跟姓任的、姓向的二人說過一陣子話。他們要我背叛教主,我可沒答允。童百熊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會做對不起人的事。」他見到全家十餘口長幼全被拿來,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楊蓮亭道:「你倘若早這麼說,也不用這麼麻煩了。現下你知錯了嗎?」

童百熊道:「我沒有錯。我沒叛教,更沒背叛教主。」

楊蓮亭嘆了口氣,道:「你既不肯認錯,我可救不得你了。左右,將他家屬帶下去,從今天起,不得給他們吃一粒米,喝一口水。」幾名紫衫侍者應道:「是!」押了十餘人便行。童百熊叫道:「且慢!」向楊蓮亭道:「好,我認錯便是。是我錯了,懇求教主網開一面。」雖然認錯,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楊蓮亭冷笑道:「剛才你說甚麼來?你說甚麼和教主共歷患難之時,我生都沒生下來,是不是?」童百熊忍氣吞聲,道:「是我錯了。」楊蓮亭道:「是你錯了?這麼說一句話,那可容易得緊啊。你在教主之前,為何不跪?」

童百熊道:「我和教主當年是八拜之交,數十年來,向來平起平坐。」他突然提高嗓子說道:「東方兄弟,你眼見老哥哥受盡折磨,怎地不開口,不說一句話?你要老哥哥下跪於你,那容易得很。只要你說一句話,老哥哥便為你死了,也不皺一皺眉。」

東方不敗坐著一動不動。一時大殿之中寂靜無聲,人人都望著東方不敗,等他開口。可是隔了良久,他始終沒出聲。

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這幾年來,我要見你一面也難。你隱居起來,苦練《葵花寶典》,可知不知道教中故舊星散,大禍便在眉睫嗎?」東方不敗仍是默不作聲。童百熊道:「你殺我不打緊,折磨我不打緊,可是將一個威霸江湖數百年的日月神教毀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你為甚麼不說話?你是練功走了火,不會說話了,是不是?」

楊蓮亭喝道:「胡說!跪下了!」兩名紫衫侍者齊聲吆喝,飛腳往童百熊膝彎里踢去。

只聽得呯呯兩聲響,兩名紫衫侍者腿骨斷折,摔了出去,口中狂噴鮮血。

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我要聽你親口說一句話,死也甘心。三年多來你不出一聲,教中兄弟都已動疑。」楊蓮亭怒道:「動甚麼疑?」童百熊大聲道:「疑心教主遭人暗算,給服了啞葯。為甚麼他不說話?為甚麼他不說話?」楊蓮亭冷笑道:「教主金口,豈為你這等反教叛徒輕開?左右,將他帶了下去!」八名紫衫侍者應聲而上。

童百熊大呼:「東方兄弟,我要瞧瞧你,是誰害得你不能說話?」雙手舞動,鐵鏈揮起,雙足拖著鐵鏈,便向東方不敗搶去。

八名紫衫侍者見他神威凜凜,不敢逼進。楊蓮亭大叫:「拿住他,拿住他!」殿下武士只在門口高聲吶喊,不敢上殿。教中立有嚴規,教眾若是攜帶兵刃踏入成德殿一步,那是十惡不赦的死罪。東方不敗站起身來,便欲轉入後殿。

童百熊叫道:「東方兄弟,別走,」加快腳步。他雙足給鐵鐐系住,行走不快,心中一急,摔了出去。他乘勢幾個筋斗,跟著向前撲出,和東方不敗相去已不過百尺之遙。

楊蓮亭大呼:「大膽叛徒,行刺教主!眾武士,快上殿擒拿叛徒。」

任我行見東方不敗閃避之狀極為顢頇,而童百熊與他相距尚遠,一時趕他不上,從懷中摸出三枚銅錢,運力於掌,向東方不敗擲了過去。盈盈叫道:「動手罷!」

令狐沖一躍而起,從繃帶中抽出長劍。向問天從擔架的木棍中抽出兵刃,分交任我行和盈盈,跟著用力一抽,擔架下的繩索原來是一條軟鞭。四個人展開輕功,搶將上去。

只聽得東方不敗「啊」的一聲叫,額頭上中了一枚銅錢,鮮血涔涔而下。任我行發射這三枚銅錢時和他相距甚遠,擲中他額頭時力道已盡,所受的只是一些肌膚輕傷。但東方不敗號稱武功天下第一,居然連這樣的一枚銅錢也避不開,自是情理之所無。

任我行哈哈大笑,叫道:「這東方不敗是假貨。」

向問天刷的一鞭,捲住了楊蓮亭的雙足,登時便將他拖倒。

東方不敗掩面狂奔。令狐沖斜刺里兜過去,截住他去路,長劍一指,喝道:「站住!」豈知東方不敗急奔之下,竟不會收足,身子便向劍尖上撞來。令狐沖急忙縮劍,左掌輕輕拍出,東方不敗仰天直摔了出去。

任我行縱身搶到,一把抓住東方不敗後頸,將他提到殿口,大聲道:「眾人聽著,這傢伙假冒東方不敗,禍亂我日月神教,大家看清了他的嘴臉。」

但見這人五官相貌,和東方不敗實在十分相似,只是此刻神色惶急,和東方不敗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態,卻有天壤之別。眾武士面面相覷,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任我行大聲道:「你叫甚麼名字?不好好說,我把你腦袋砸得稀爛。」

那人只嚇得全身發抖,顫聲說道:「小……小……人……人……叫……叫……叫……」

向問天已點了楊蓮亭數處穴道,將他拉到殿口,喝道:「這人到底叫甚麼名字?」

楊蓮亭昂然道:「你是甚麼東西,也配來問我?我認得你是反教叛徒向問天。日月神教早將你革逐出教,你憑甚麼重回黑木崖來?」

向天冷笑道:「我上黑木崖來,便是為了收拾你這奸徒!」右掌一起,喀的一聲,將他左腿小腿骨斬斷了。豈知楊蓮亭武功平平,為人居然極是硬朗,喝道:「你有種便將我殺了,這等折磨老子,算甚麼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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