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旭日東升

一陣悠揚悅耳的鈴聲,順著長街徐徐飄來。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下子靜得有些滲人。人群像潮水般向兩旁退開,將擁擠不堪的長街讓了出來。

兩列巨象邁著悠閑舒緩的步伐,順著長街緩緩行來,隨著它們的步伐,鈴聲便從大象脖子上掛著的象鈴中發出來。那全是些象牙長達三尺以上的成年公象,象背上披著紅綃座鞍,使之看起來更加威武漂亮。每隻巨象的背上都有一個騎手,令人驚訝的是,這些騎手竟然是身披紅袍的修行沙門。他們一邊八人,分別擎著九尺多高的錫丈、風鈴、降魔杵等法器,順著長街緩緩行來。在兩列巨象之後,八匹駿馬拉著一輛巨大的輦車徐徐而行,輦車上幔帳重重,看不到車上的乘者,只能看到車尾那面高高飄揚的旌旗上,一輪紅日正從雲霧中升起。輦車之後,尚有兩列身披紅色斗篷的沙門魚貫尾隨,人數有數十之眾。

看到那面旌旗,街道兩旁的人們紛紛匍匐在地,無人敢抬頭直視,不過人群中也有例外。一個身著骯髒武士袍的蒙面武士雖然隨著人群讓在了路旁,卻沒有隨眾人跪倒。為輦車開路的騎象沙門雖然注意到了鶴立群雞的武士,卻沒有多看他一眼,依舊手執法器肅穆而行。

「這真是旭日大祭司出巡?他竟然千里迢迢巡遊到咱們這窮鄉僻壤?」待輦車走遠後,眾人望向它消失的方向,紛紛議論起來。一個商賈打扮的漢子高聲道:「除了旭日大祭司,誰能有這麼大的排場?看到輦車上那面旭日旗沒有?那就是婆羅門教日宗大祭司的標誌!」

「果然好大的排場!」方才那個凜然不跪的蒙面武士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想卻被那商賈聽到,他頗有些不滿地瞪了武士一眼:「閣下架子到也不小,見了旭日大祭司的輦車,居然也不跪迎。」

面對眾人責備的目光,蒙面武士似乎不想多做解釋,一低頭轉身要走,卻被一個老者攔住去路。老者上下打量著他,滿是疑惑地質問道:「閣下莫非是異教徒?」

「一定是!」一旁有人鼓噪起來,「你看他一直蒙著臉,多半是伊斯蘭教徒!」

蒙面武士心知這地區是婆羅門教的天下,一個異教徒在這裡會遇到想像不到的麻煩。他本欲否認,卻又怕對方要他取下面巾。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年輕漢子已伸手來抓他的面巾,嘴裡還喊道:「鬼鬼祟祟,形跡可疑,咱們更要看看你究竟什麼模樣!」

蒙面武士伸手一托一帶,那年輕漢子頓時一個踉蹌差點跌倒,他立刻鼓噪道:「好啊,你竟然還敢動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他轉向旁人,「快給我將他的面巾扯下來!」

這小子似乎是當地一個人物,竟然一呼百諾。幾個混混模樣的漢子立刻向蒙面武士出手,蒙面武士一連擋開數人,但在眾人圍逼之下,一時脫身不得。正混亂間,突聽身後有人不緊不慢地款款道:「住手,他是我的隨從,怎麼可能是異教徒?」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一個眉目清朗、皮膚白皙的年輕人,他的膚色在眾多皮膚黝黑的普通人中間,顯得尤其另類。他看起來只有二十齣頭,舉手投足間卻有一種常人沒有的優雅從容。尤其他那身綉著暗花的月白長袍,只有婆羅門教高級祭司才有資格穿戴。眾人忙合十為禮,不敢因他年輕而稍有輕視。

年輕的婆羅門祭司似乎對眾人的恭敬早習以為常,旁若無人地對蒙面武士一招手:「快跟我走吧,咱們還要趕路呢。」

蒙面武士猶豫了一下,還是隨著他就走。二人出了熙熙攘攘的小鎮,年輕祭司頭也不回地問道:「你是誰?為何一直蒙著臉?既然不是伊斯蘭教徒,為何要讓人誤會?」

「你怎知我不是穆斯林?」蒙面武士反問道。

年輕的祭司回過頭來,淡淡笑道:「這一地區曾與伊斯蘭教發生過激烈衝突,與它算是世仇。你若是伊斯蘭教徒,恐怕不會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這裡。」

「你說對了,我不是伊斯蘭教徒。」蒙面武士說著取下面巾,露出他那張典型的東亞人面孔,「我叫白思綺,因為這張面孔在這裡比較引人注目,所以才蒙面。」感激對方為自己解圍,他沒有做任何隱瞞。

年輕的祭司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合十道:「難得你如此信任我,我會將你視同兄弟。在下迪尼亞,你可以叫我迪亞。」

「迪亞!」蒙面武士也合十為禮,「很高興認識你!」

不用說,這蒙面武士就是白思綺,他將鳳舞送到安全地點後,立刻就往阿拉爾神廟趕去,不想途中遇到了婆羅門教三大祭司之首的旭日祭司出巡,差點因為沒有跪迎而與當地愚民發生衝突。幸好有迪尼亞解圍,不然還真不知該如何脫身。尤其對方以婆羅門高級祭司之尊,居然與一個普通剎帝利武士結交,這對他來說應該算是折節下交了。

「我看你身手不錯,不知為何淪落至此?」迪尼亞淡淡問道。白思綺看看自己渾身上下,在修羅場中關了十多天,骯髒污穢可想而知,難怪要被那些愚民欺負了。他不敢跟迪尼亞提起自己的遭遇,不過也不想說謊,只得露出了一絲抱歉的苦笑。

「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隨從?」迪尼亞見白思綺不願提起自己的遭遇,便知趣地轉開了話題,「憑直覺我知道你必非常人,一時的潦倒只是命中之難。你現在若沒有好的去處,不如暫時跟著我吧。」

這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白思綺一定會嗤之以鼻,但從迪尼亞嘴裡說出來,卻是那樣自然而然。白思綺本待拒絕,但見迪尼亞所去的路正是阿拉爾神廟方向,他不禁靈機一動,問道:「不知你這是要去哪裡?」

迪尼亞揚了揚下頜,「就是前方的阿拉爾神廟。」

白思綺心中暗贊一聲「巧」,連忙點頭答應:「我願追隨閣下前往!」

迪尼亞仔細打量了白思綺渾身上下一眼,搖頭道:「我有潔癖,容不得半點骯髒。你既願追隨我,就不能再如此落拓。」說著他從懷中掏出幾個銀幣扔給白思綺,「前面有個集市,你去那裡買身乾淨的衣衫換上,然後去集市上唯一那家客棧找我。」

白思綺接住銀幣,連忙答應道:「我這就去買衣衫,先走一步。」說著向迪尼亞合十一禮,然後轉身向前方的集市匆匆而去。

集市不大,卻依舊熱鬧喧囂。白思綺正愁自己這身衣衫早已被羯摩那和他的弟子們熟悉,如今正好挑一件不一樣的衣袍換上,將臉一蒙,保證別人再認不出自己。

白思綺在舊貨攤挑了一件平常的衣袍,打扮起來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他滿意地付了帳後,又去鐵器店買了柄彎刀佩在腰間。以前那柄彎刀已在阿拉爾神廟遺失,只好隨便買一柄暫時用著。做完這一切,他這才趕去集市上那家唯一的客棧。那是一家很小的客棧,大約只有七、八個房間,客棧的老闆似乎並不在意生意的好壞,見到有客人上門也懶得招呼。他耐著性子問明老闆,才知迪尼亞剛定了最裡面那個房間。

在老闆的指點下,白思綺來到迪尼亞所住的房間門外,正要敲門,就聽房門裡傳出隱約的對話,他本想迴避,但偶然傳入耳中的幾個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連忙將耳朵貼到門上,房內的對話頓時清晰起來:

「……《天啟書》確已落到羯摩那手中,目前正藏在阿拉爾神廟的濕婆大殿之內。」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白思綺以前從未聽過。

「很好,你先回去準備吧,今晚我會親自去神廟走一趟。」迪尼亞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優雅從容。

聽到門裡傳來腳步聲,白思綺忙閃身退開,卻還是遲了一點。房門突然打開,就見一個年過六旬的白袍老者開門出來,看到側身閃開的白思綺,他面色一變,突然一聲厲喝:「什麼人?竟敢在門外偷聽!」說話的同時,一爪勢如閃電,猛然扣向白思綺的咽喉。

白思綺抬手刁住他的手腕,以反關節技欲將之制服,誰知老者的手腕、手臂竟如靈蛇般靈活,手臂一曲一扭,關節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反轉,巧妙化解了白思綺的反關節技。另一隻手則反身出擊,於幾不可能的角度突破防守,徑取對手要害。幸虧白思綺反應速度驚人,在對方指間碰到自己肌膚的同時,本能地向後便倒,以鐵板橋躲開了對方鬼魅般的爪子,跟著向後一個倒翻,總算避開了對方的威脅。

那老者驚異地打量著白思綺,似乎很為對方躲開自己必中的一擊感到驚訝。白思綺心中的驚異完全不亞於對方,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瘦削老者,竟然是個罕見的瑜伽高手,只有苦練瑜伽的高手,才有可能將全身關節練得這般靈活自如,尋常的關節擒拿術對他們完全失效。

那老者身形一動還想再次出手,就聽門裡傳來迪尼亞的聲音:「別誤會,是我的隨從!」

那老者心有不甘地盯著白巾蒙面的白思綺,一臉的警惕和敵意,只聽房中迪尼亞淡然道:「阿彌尼長老,這裡沒有外人,做你的事去吧。」

那老者狠狠地瞪了白思綺一眼,一言不發低頭就走。白思綺目送他出了客棧後,這才來到房中,對迪尼亞合十道:「我不知道房裡還有旁人,無意間聽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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