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獄修羅

一隻游隼從天而降,撲簌簌落到阿拉爾神廟那寬闊的大殿前,一個身披婆羅門祭司白袍的少年,上前捉住游隼,取下它腿上的竹筒,疾步往大殿後奔去。

不一會兒,幽暗陰鬱的阿拉爾神廟內,突然響起了「咚咚」的羯鼓聲。無數修行者被鼓聲驚動,忙奔向神廟大殿。鼓聲是婆羅門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召集教徒的信號,通常只在舉行重大祭祀時才敲響,像這樣在非祭祀的日子響起,以前還從未有過。

空曠陰暗的神廟大殿中,數百名修行者聚集到濕婆神像前。只見身披白袍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在幾名護法弟子的蜂擁下緩步而出,在濕婆神像前跪了下去,默默禱告片刻,他這才長身而起,慢慢轉向眾教徒,陰鬱的目光在大殿中緩緩掃過,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羯摩那並不是個高大魁偉的人物,身材甚至有些矮小瘦弱,皮膚更像個賤民一般黢黑,這一點完全不像血統高貴的婆羅門,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威嚴,尤其他那雙白茫茫看不到瞳仁的眼眸,初看似乎雙目俱忙,再看才發覺,那眼光是透過白蒙蒙的眼眸射出,這讓他的威嚴有了一種詭異的味道。

「我得到濕婆大神最新的神喻,」他向眾人舉起雙手,「一個邪魔的使者已經來到了印度大陸,他是為尋找一部邪惡經書而來。那部經書假冒我婆羅門教《天啟書》之名,已被濕婆大神永久封存於地底,一旦它重見天日,將給婆羅門教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是生存還是毀滅,濕婆大神讓我們自己選擇!」

眾教徒面面相覷,神情俱有些變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關於那部經書的傳說:當年釋迦族太子悉達多為追求生存的意義,捨去王位出家苦修,前後六載也無結果。據說後來他得到了一部假冒《天啟書》之名的邪惡經書,最後在菩提樹下枯坐七七四十九日,終於墮入魔道,修成惡果。他自稱覺悟者,也既佛陀,並向追隨者傳授他的教義,於是一個全新的教派在恆河流域興起,影響之廣甚至超過了婆羅門教,那真是婆羅門教的惡夢。兩個教派雖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相互間卻明爭暗鬥數百年,最後佛教的經典終於毀於戰火,而那部假冒的《天啟書》,傳說也被埋於地低,永世不見天日,於是佛教漸漸衰落。而婆羅門教改頭換面為新婆羅門教後,重新成為統治印度大陸、信徒最多最廣的宗教。如果那部邪惡經書再見天日,恐怕又是婆羅門教的空前災難。

「毀了他!毀了他!」眾人突然齊聲高呼,婆羅門祭司乃是世襲,他們從小就有一種超越普羅大眾的優越感,視自己為梵天大神的當然使者。如果誰要挑戰這種權威,都是婆羅門當然的敵人,都該列入毀滅之列。

羯摩那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這才道:「我收到了鷹弋的傳書,他聲稱那人有著超凡的力量,非他所能對付。想鷹弋乃是本師座前最為得力的弟子,如果他都認為那邪魔的使者十分強大,恐怕再沒有人能對付得了那惡魔。」

「那你想怎麼做呢?」一個鬚髮皆白的修行者越眾而出,他是婆羅門教的長老。雖然羯摩那是婆羅門三大祭司之一,在教中有著極大的權力,但依然要接受教中長老的擎制和監督。

「阿彌尼長老!」羯摩那對老者恭敬一禮,「我想得到長老們的授權,動用阿修羅的力量!」

此言一出,眾皆愕然。那老者更是面色大變,忙喝道:「不行!地獄之神的力量非人力能駕御,一旦失控,將極大地危害人間!」

羯摩那臉上現出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長老多慮了,既然阿修羅神傳下修羅道,就是要它有朝一日能發揮它毀滅一切的力量,除去一切危害到本教安危的邪魔。如今正是這樣的時候,阿彌尼長老為何要反對呢?」

那老者漲紅了臉,急道:「修羅是血腥和死亡的代名詞,你若讓它來到人間,那是對所有人的犯罪!」

「長老言重了!」羯摩那淡然道,「修羅固然恐怖,但婆羅門教的命運更為重要。咱們何不聽聽大家的意見呢?」

婆羅門長老雖然有擎制三大祭司的權力,但他們又是由眾教徒推舉,所以教徒們的意見對他們也有極大影響。羯摩那知道自己得不到長老們的支持,所以這次召集了阿拉爾神廟內的所有教徒。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尋常教徒對修羅的傳說僅有耳聞,從未得見,不少人心中還存了親眼一睹的期待。如此一來,同意羯摩那動用阿修羅神力量的呼聲漸漸佔了上風,只有少數幾個老成的長老,臉上俱有深深的憂色。

「阿彌尼長老,既然大家意見不統一,還是讓神來決定吧。」羯摩那笑道,「同意本師動用阿修羅神力量的教徒,請站到濕婆大神這邊來!」

眾人應聲而動,紛紛站到羯摩那身後,只剩下阿彌尼長老和幾個老成的教徒還留在原處。阿彌尼長老見狀無奈嘆了口氣,對羯摩那黯然道:「你贏了,這是地獄之門的鑰匙。在祭出修羅之前,讓我們為天下蒼生祈禱吧。」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柄鑰匙遞了過去。

另外幾個長老也只得掏出貼身保存的鑰匙,無奈遞到羯摩那面前。暗月大祭司眼裡閃過興奮的微光,雙手合十,仰天一拜,「偉大的阿修羅神啊,請賜予我毀滅一切的力量吧!」

恭敬地仰天拜了三拜,羯摩那轉向身後幾名弟子:「去打開地獄之門,請出地獄的修羅,讓它們接受本師的役使!」

幾個弟子取過鑰匙領令而去,片刻後,地底傳來了沉悶幽遠的軋軋聲響,就像是力士在轉動絞盤,緩緩開啟了沉重的地獄之門……

「前面就是王舍城!」廣袤無垠的平原上,白思綺突然勒馬遙指前方。此時天已黃昏,四周薄霧繚繞,前方朦朦朧朧現出了一段綿延的城郭,因距離太遠,尚看不太真切。

鳳舞也勒馬停了下來,自從避開了鷹弋後,白思綺就在集市上買了匹溫馴的牝馬,原本還怕鳳舞不敢騎,誰知少女的膽子比他想像的大得多,兩三天後就已經能熟練騎乘了。只是她那身長裙既不方便又惹眼,所以白思綺給她買了一套男子的服飾換上。此刻女扮男妝的她少了些少女的柔弱,多了幾分颯爽英姿,若不靠近還真不容易看出她是女扮男妝。順著白思綺所指凝目望去,她疑惑地問道:「那爛陀寺在哪裡?」

「就在王舍城後面,現在還看不到。」白思綺解釋道,「咱們只要繞過王舍城,就能看到那座天下名寺了。」

「它很有名嗎?」少女天真地問。

「非常有名!」白思綺笑道,「據佛典記載,當年悉達多太子出家後,在進入苦行林苦修之前,曾去摩揭陀國見了頻毗娑羅王。娑羅王願以一半的國土相贈勸他不要出家,但被悉達多太子婉言拒絕。娑羅王即提出請求,希望太子成道之後再去度他。為了實踐當初的諾言,太子成佛後,率弟子來到摩揭陀國的國都王舍城,住於城郊竹林內。娑羅王聞悉佛陀已成正果,立即趕到竹林之中聽佛陀說法,深有感悟。於是第二天就邀請佛陀以及一千弟子進入王宮應供。城郊的那片竹林,原為迦蘭陀長者所有,也受佛陀的感化,把它奉獻了出來。娑羅王即在此竹林之中為佛陀及其弟子們建造了僧房,這是佛教史上第一所有名的大道場,經後人多年擴建,最後成了名傳天下的第一名寺,收藏有最多最全的佛經。當年玄奘大師到天竺取經,就曾在這裡學習了五年之久。即便遠在東土,許多佛門中人也知道那爛陀寺的大名!」

白思綺一路講著關於那爛陀寺的典故,一路縱馬疾馳,不知不覺就繞過了王舍城。極目望去,廣袤的平原上一望無際,除了一些零星的斷垣殘壁,哪有什麼寺廟的影子?

「那爛陀寺在哪裡?」鳳舞緊跟在白思綺馬後,遙望四方傻傻地問。白思綺縱馬來到廢墟前,不禁搖頭苦笑:「沒想到!名傳天下的那爛陀寺,竟然已成一片廢墟。」

廢墟布滿塵土,大半被荒草埋沒,有無數蛇蟲鼠蟻在其中出沒,看起來毀了沒有幾百年也有好幾十年了。雖然廢墟中已經很難看到一處完整的殿堂,不過只看它佔地之廣,也能想像它當年的規模。白思綺勒馬矗立荒原,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滄海桑田的感慨,不禁謂然長嘆:「堂堂佛教第一聖地,竟成這般模樣!佛陀在天有靈,恐怕也決沒想到吧?」

「看!那邊好像有火光!」鳳舞突然指向遠方。白思綺順著她所指望去,就見一處斷垣殘壁間隱隱透出一絲火光,此時天色尚未黑凈,火光還不是太明顯,若非鳳舞仔細,還真不容易發現它的存在。

「走!去看看!」白思綺翻身下馬,將馬栓在廢墟前一棵大樹旁,小心翼翼地踏入廢墟,向火光透出的地方摸去。

二人翻過無數斷垣殘壁來到近前,才發覺那是一間尚算完整的偏殿,一小半已被荒草埋沒,門前的荒草被踐踏出了一條窄窄的小路,蜿蜒到遠處的樹林中,看來這裡尚有人時常進出,才在荒草中踏出如此一條小路,此刻那火光就從破損的柴門中透出。

二人不明底細,不敢貿然闖入,便悄悄來到緊閉的柴門前,透過門縫向內窺探。只見門內是個小小的偏殿,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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