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婚禮

公元十三世紀二十年代,一支人數在萬餘人的蒙古騎兵由北南下越過申河進入了印度旁遮普幫,追擊逃亡的花刺子模王子扎蘭丁,這給當地人帶來了極大的恐慌。其時蒙古鐵騎幾乎橫掃天下,先後擊敗了花刺子模、大金、西夏和俄羅斯聯軍,消息早已傳到印度各國,在北方逃亡過來的突厥人、波斯人和西夏人口中,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鐵騎,幾乎就是戰無不勝的代名詞,蒙古人的南侵使印度各國暫時拋開了過去的恩怨,團結起來一致抵抗這支傳說中戰無不勝的神兵。

就在印度各國準備出兵迎擊之際,這支只有一萬多人的蒙古騎兵在旁遮普邦燒殺搶掠一陣後,便匆匆退回了申河北岸,這樣印度各國歡呼雀躍,以為是當地獨有的戰象使蒙古人知難而退,印度有克制蒙古鐵騎的法寶。卻不知來自漠北的蒙古騎兵極端不適應印度夏季酷熱潮濕的氣候,在行軍中人馬紛紛病倒,只得無奈退回申河北岸,暫時收起了征伐印度之心。

蒙古人雖然退走,不過印度人依舊不敢放鬆警惕,對來自北方的商賈和逃亡者充滿了戒心,他們中很可能混有蒙古人的姦細,因此,外來者尤其是與蒙古人面貌相近的黃皮膚黑頭髮的東亞人,在印度人眼裡是最不受歡迎的人種。少數極端的城主和國王,甚至下令凡是見到東亞青壯男子,當地人可以不經審判立即處決,他們的隨身財產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奪取。

就在這樣一個血雨腥風的時代,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東亞男子,一驥孤騎越過申河,孤獨地踏上了這片處處充滿敵意的神秘國度。

由於一路上多次遭遇當地人的無端追殺,他不得不換上了當地人的長袍,一襲斗篷遮住了大半個臉,只留一雙眼眸在外,由於與本地人了一樣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窩,旁人很難從眼睛看出他是異族。雖然風塵僕僕一路勞頓,但他的眼中依舊閃爍著一種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將隨身兵刃也換成了當地人常用的弦月彎刀,雖然有些不太順手,不過為了不惹人注意,也只得將就。坐下的黑色駿馬雖不及當初拖雷所贈之「黑旋風」神俊,卻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駒,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一人一騎一路向南而行,漸漸進入廣袤的印度平原,在一處三岔路口,他與一彪迎親的馬隊迎面相遇。他連忙勒馬避在一旁,不想惹人注目,誰知領頭的司儀遠遠便迎了過來,對他遙遙一拜,用泰米爾語高聲問候道:「尊貴的朋友,請允許我邀請您參加艾米爾公子與塞維亞小姐的婚禮,成為婚禮上最尊貴的客人。」

他正要推脫,又見幾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也迎了過來,紛紛在路旁下馬拜倒,眾人眼裡都滿含希翼,齊聲道:「在迎親的路上遇到遠方來的尊貴客人,定是毗濕奴對新人的祝福,請一定接受我們誠摯的邀請。」

他知道是自己這身漂亮的武士袍惹的禍。其時印度人分為四大種姓,每個種姓又分為數十個亞種姓,每個種姓之間等級森嚴,尊卑有序。其中最尊貴的當屬婆羅門和剎帝利,婆羅門通常是祭司和僧侶,剎帝利則包括王公貴族和各級武士階層。自己這身打扮,很顯然是被眼前這些鄉民誤認為剎帝利武士,地位遠比他們這些吠舍或首陀羅種姓為高。在婚禮上能請到一個高種姓的貴賓,對這些自認卑賤的愚民來說,無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想到這點,他不禁為眼前這些完全忘掉了自我的普通玩家感到悲哀。

一個剎帝利武士接受低種姓百姓的敬拜,在印度大陸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他依然接受不了年逾古稀的老者對自己行此大禮,可又不能自降身份下馬攙扶他們。他只得用略顯生澀的梵語道:「好吧,前面帶路!」

印度大陸語種眾多,其中梵語和泰米爾語在此地最為通用。幾個老者聞言大喜過望,忙上前俯身碰了碰他的靴子,以隆重的觸足禮參拜道:「不知尊貴的客人如何稱呼?」

他猶豫了一下,遙望虛空喃喃道:「白、思、綺。」

幾個老者面面相覷,眼中都有些疑惑,顯然都沒聽過這種怪名字。他見狀連忙補充道:「白思綺·穆伊尼茲。」

幾個老者頓時釋然。穆伊尼茲是印度北方高貴的大姓,與他的身份完全相符。雖然「白思綺」這名字有些奇怪,不過幾個老者也沒有多想,畢竟自認卑賤的他們,對貴族的名字並沒有多少研究。

「白思綺!」騎士再次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遙望虛空的眼中,隱約有一絲複雜的情愫。他永遠記得第一次遇到雪妮時的情形,那是在茫茫無盡的大漠深處,她那時還是綽號「一陣風」的綺丹韻,而他的名字則是白痴。他相信,雪妮聽到「白思綺」這個名字,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含義。只是一望無際的印度大陸,這名字有多少機會能傳到雪妮的耳中?

隨著迎親的隊伍來到一個村莊,他立刻得到主人最隆重的接待,被主人請到最尊貴的座位觀禮。婚禮隆重而漫長,男方是當地富裕的商人,女方家道也頗為殷實,嫁妝讓當地人無比羨慕。遠道而來的武士饒有興緻地觀賞著婚禮的進行,不厭其煩地接受當地人的恭維敬拜。他是婚禮上唯一的高種姓者,為表尊重,眾人刻意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人與他走在一起,甚至沒人與他同桌,更沒人敢問他為何一直遮著自己的面容。

婚禮熱鬧而喧囂,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咖喱味,令他噁心欲嘔。一直用斗篷蒙著半個臉的武士發覺,雖然四周灑滿了鮮花和香料,處處五彩繽紛、花香與咖喱味交替撲鼻,卻並沒有多少喜氣,眾人臉上的神情與其說是喜悅,不如說是興奮與期待交織,就像狂熱的教徒在舉行神聖的宗教儀式。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一直不見新人出來接受賓客的祝福,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天色漸近黃昏,一個鬚髮皆白的婆羅門老祭司的到來,將婚禮的氣氛推向了高潮。眾人爭相涌到他的腳下,用最隆重的吻腳禮迎接神靈的使者。老祭司被主人領到剎帝利武士面前,整個婚禮上,也只有這位剎帝利武士有資格與他同席。

「你是誰?」婆羅門老祭司打量著端坐不動的武士,眼中三分警惕,七分不滿。即便是國王,對高貴的婆羅門都應該表現出應有的尊重,在他沒有落座前,國王也要站立等候。老祭司十分痛恨剎帝利武士的傲慢。

「白思綺·穆伊尼茲。」蒙面武士總算站了起來,對老祭司合十為禮。聽到對方的姓氏,老祭司面色稍霽。「穆伊尼茲」是北方的王族,擁有這個姓氏的剎帝利武士,對偏僻鄉村的婆羅門稍有不敬,多少也可以理解。

「聽說蒙古人入侵旁遮普邦,不知前方戰事如何?」老祭司隨口問道。

「有無所不能的梵天大神庇佑,蒙古人豈能得逞?」蒙面武士眼中閃過一絲調侃。

聽對方敬拜梵天,自然是信奉婆羅門教,不是異教徒。老祭司眼中敵意盡褪,對剎帝利武士友善地搖搖頭,恭維道:「除了梵天大神的庇佑,也要靠武士們的浴血奮戰!」

見剎帝利武士對這樣的恭維完全無動於衷,老祭司只得轉向身後的主人,不耐煩地催促道:「阿曼,儀式儘快舉行吧,我可不想在你這骯髒的地方呆得太久。」

「遵命!」主人連忙向司儀揮了揮手。司儀立刻高喊:「大禮開始。」

一張披紅掛綠的巨大婚床被四個壯漢抬了出來,婚床四周垂滿流蘇,床上灑滿了五彩繽紛的鮮花,將婚床妝點得艷麗無比。透過床頂四周垂下的流蘇,隱約可見婚床中央,兩個新人盤膝而坐。二人項上都掛著長長的花環,新郎面覆彩巾,看不見面容,新娘面罩大紅莎麗,僅留一雙眼眸在外。婚床被抬到老祭司面前,在接受他祈禱和祝福的時候,一陣微風撩起了流蘇。武士突然看清了新娘的眼眸,漆黑幽怨,哀慟絕倫,那神情不像是在舉行婚禮,到像是參加葬禮一般。

老祭司小聲念起了祝福的經文,圍著婚床撒下了一圈花瓣。祝福完畢,老祭司仰天一拜:「保護神毗濕奴定會記住塞維亞小姐對丈夫的忠貞,讓她在來世獲得一個更加高貴的出身,以褒獎她對丈夫的忠烈!」說完老祭司擺擺手,四個壯漢立刻將婚床抬到房前的空地中央,幾個女人默默向婚床上澆灑香油,四個壯漢則在婚床四周架起了柴禾,將婚床完全包圍。

蒙面武士雖然參加過不少婚禮,卻從未見到過眼前這種情形,忙問面前那默默頌經的老祭司:「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老祭司嘆了口氣,惋惜道:「新郎艾米爾前日暴病而亡,塞維亞小姐沒結婚就成了寡婦,自然要追隨夫君於地府,這是毀滅神濕婆的旨意,誰也無法更改。」

「什麼!你們……你們要將新娘與死人一起火葬?」剎帝利武士驚訝地瞪大雙眼,雖然以前也聽說過印度女人有為丈夫殉葬的風俗,卻沒想到今日竟親眼目睹,婚禮與葬禮竟要同時舉行。

「這有什麼奇怪?」老祭司不以為意地反詰道,「莫非你們北方的女人不為丈夫殉葬?」

剎帝利武士還想說什麼,主人阿曼已經將火把扔到婚床前的柴禾上。柴禾早已淋上了香油,見火就燃。在眾賓客的歡呼聲中,火焰驀地竄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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