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飼猴人

城南棲鳳橋原本是座很普通的石橋,普通得連名字都沒有,地點就坐落在城南的一條蜿蜒小溪上以供路人通行。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流傳出一個傳說,說是此地有鳳凰降落棲息,本來世上究竟有沒有鳳凰是無從考證的,但這個傳說在當地倒是家喻戶曉,於是這座原本普通的石橋也就有了個好聽的名字——棲鳳橋。

棲鳳橋畔有個集市,喚作鳳凰集——這名字倒是應景。或許是沾了棲鳳橋的光,這集市的人氣倒是旺盛得很,而每到一個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這種大集的日子,更是熱鬧非凡。看那南來的北往的,或是高聲喧嘩販賣自家貨物;或是低聲商討想爭論個好的價錢;或是邊走邊看邊吃邊買,忙碌得很;當然,也有那隻看人不看貨的,往人群里一擠,手就自然而然地伸進了別人的荷包里……

來鳳凰集可以買可以賣也可以看,這個看字就有些名堂了——你看那街角巷尾總會有那麼一圈人,時不時地拍手叫好,而走近一看,原來是那雜耍藝人看此地人氣旺,於是拉個圈子表演點技藝取悅觀眾,討點賞錢。至於表演得好不好倒沒有人過分計較,大家看的是熱鬧,圖的是高興。

說起這雜耍,也是有講究的。

雜耍分為文演和武演,這武演的代表自然是平民百姓最喜聞樂見的胸口碎大石——在場地中央,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赤裸著上身躺在板凳上,胸口放著一塊墓碑大的石板,準備好之後,同伴用盡全力一榔頭砸下,「砰」的一聲響後,只見那石子兒飛濺。嘖嘖,直看得觀眾瞠目結舌。然後,那漢子一躍而起,身上卻沒有半點傷痕,觀眾們紛紛拍手叫好。末了,便是討賞錢的環節,當然也順搭著賣些大力丸虎骨酒什麼的——當然,這玩意雖然沒有描述中的好用,但味道還算不錯,總之吃不死人。

至於文演,相對來說就比前面描述的文雅了許多,這類藝人大多是身穿一襲長衫,打扮得周周正正,所表演的都是些小巧的戲法,多是幻術和手技,表演者把施術的物體來回變換,在場眾人明明知道這是騙人的把戲,但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任你瞪大雙眼總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機,直叫人暗嘆不已,拍手稱妙。

在這些雜耍藝人之中,總有那麼幾個人靠著獨特的演技深得觀眾們喜愛,其中之一便是有著「飼猴人」之稱的王青河。王青河今年四十有七,看起來卻像三十來歲,這都因為他生得一張娃娃臉,面白無須,眉彎而嘴翹,看上去特別喜慶。再加上他口齒伶俐,雜耍藝人的「七分靠嘴三分靠手」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往往還沒開場就用言語逗得眾人哄堂大笑,以至於有著很好的人緣。

當然,如果只是會說的話,王青河還算不得神奇,他最為神奇的便是他所養的那隻猴子。說到這裡,看官們肯定會想,原來這王青河就是一耍猴的,有什麼神奇之處?少安毋躁,容我細細道來……

這王青河耍猴卻和普通的耍猴人不同。

猴子這畜生雖然聰明,但終究是野性難馴,所以普通的耍猴人多數一手牽鏈子另一手拿皮鞭,表演時總會時不時地給它們兩下,用以規整教訓。這些人真正當得起一個「耍」字,因為在他們的眼中猴子不過是他們賺錢的工具罷了。而王青河不同,在外人看來,這王青河對他的猴子可說是愛護有加,這麼多年來連鏈子都不曾套過,更別說打罵之類了。

每次開場之前,王青河都會先作個四方揖,笑著說道:「南來北往的四方看官,小弟生來愚笨,文不成來武不就,本也無技藝可表演。所幸上天垂憐,有生之年有猴兄相伴,也不算孤獨。說起我這猴兄,來頭可是不小,它的祖上便是那齊天大聖孫悟空,猴兄雖然沒有它老祖的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卻也有著幾分神通,雖不能開口說話,但能聽得四方言語。你要不信?那我先請猴兄與諸位一見。」

說完,王青河便回頭,向身後半人高的小木屋一躬身道:「猴兄,請出來與大家一見。」他的話音剛落,那小木屋裡便走出一個矮小的身影,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穿著花馬甲的猴子。

這猴子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像極了三歲的孩童,臉上卻掛著慵懶的表情,它圍著圈子走了一圈,賺盡看客的眼光之後,居然肚皮朝天,四仰八叉地躺在場子中央,不管別人如何叫喊,都置之不理。

這時候王青河一臉苦相地對眾人道:「看官們,我這猴兄生來驕傲,這是怪大家沒有鼓掌,耍起性子來了。」大家一聽這話,都是哈哈大笑著鼓起掌來,倒要看看這猴子能玩出什麼花樣。

說來也怪。這掌聲一響,那猴子兩腳一蹬,一個筋斗就翻身立起,臉上慵懶的表情一掃而空,卻是滿臉堆笑,兩條眉毛彎得跟弦月似的,不斷朝眾人作揖打禮,那動作和它主人王青河一模一樣。看得眾人兩眼一亮,大讚「好畜生」!

緊接著,王青河又介紹道:「諸位看官,小弟剛才說過,我這猴兄神通廣大,能聽得四方言語,不管你是京片兒、四川話、湖南話、廣東話、江蘇話……只要你們開口,我這猴兄便有求必應。怎樣,哪位看官先來試試?」

王青河說得玄乎,眾人卻有些遲疑了。過了一會兒,人群中才有人說道:「先打個鑼來聽聽吧。」

這話一說完,那猴子幾個翻身,來到道具箱旁,開箱翻了一陣,拿出面銅鑼,回頭朝人們咧嘴一笑,然後「噹噹當」地敲打起來,而這一過程中,王青河只是微笑著站在一邊,根本沒有下任何命令。這下子在場人們都感覺奇怪了,難道這猴子真的能聽懂人話?

這一亮相,立馬吸引住了眾人的眼光,於是乎那些還在遲疑的人們,紛紛躍躍欲試,天南地北的口音從嘴裡說出,而這猴子似乎還真能聽懂,不管是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都能夠一一滿足。

果真神奇!

而更為好笑的是,這猴子還有點好色,只要人群里有美貌女子,它便跑到別人身前賴著不走,引得眾人哄堂大笑,也羞得那些女子滿臉臊紅,但心中卻是欣喜,女為悅己者容嘛,這是人之常情。而在這其間,王青河一直插科打諢,連珠妙語從他口中說出,配合著猴子的表演,更是逗得看客們笑聲不絕。

這一場表演下來,便是一個多時辰,人累了,猴子也累了。於是王青河對眾人說道:「各位看官,相聚便是緣分,我這猴兄天生喜歡熱鬧,也喜歡為大家帶來歡樂。不過,歡樂終有時,大家站累了,喝口水歇息一下再接著看,怎樣?」

王青河說得含蓄,而那隻猴子也裝作一副累得不輕的樣子,慢騰騰地拖著雙手,腳步一扭一晃,甚是可愛。眾人心裡明白應該是打賞的時候了,便紛紛擠上前來掏出荷包里的銅板,王青河雙手捧著銅鑼,翻轉向上,眾人把銅板放入銅鑼中,很快銅鑼里就被銅板放滿了。

收了賞錢,看客也逐漸散去。王青河便尋個屋檐邊坐下,那猴子也蹲坐在他旁邊,仔細地把銅鑼里的賞錢歸攏,然後裝進一個荷包里遞給王青河。而在這時候,王青河總是笑著用手梳理它的毛髮,捻去它身上的雜草與泥土,然後從懷裡摸出乾糧,分一半給那猴子。

此情此景遠遠看去,讓人有種錯覺,這一人一猴親密得好似一對父子那般……

這人一出了名,打你主意的人就不少。這月初五,王青河累了一天之後回到住處,還未開門,斜刺里就竄出個人影,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人便一把拎過他的道具箱笑道:「王叔,您回來啦,這麼重我幫您提。」

待王青河看清那人的相貌,原來是隔壁的黃二毛。這黃二毛年紀二十七八歲,一身干筋痩骨,面無二兩肉,看人的時候一對三角眼總會不自覺地亂轉悠,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而事實正是如此。

不過畢竟是十來年的鄰居,黃二毛雙親還在世的時候對人格外熱情,王青河也受過不少恩惠,所以在面對黃二毛的時候,也不像別人那麼厭惡他。

王青河朝他點點頭,「那就勞煩你了,順便也進來坐坐吧。」

「那敢情好。」黃二毛應了一聲,又伸出手想逗逗王青河肩膀上的猴子,卻不想手才伸出一半,那猴子爪子一揮,便在黃二毛的手背上留下幾道爪痕,末了還咧著嘴,威脅似的瞪了他一眼。

「三兒,別鬧。」王青河拍拍猴子的額頭,有些狂躁的猴子三兒這才平復下來。這三兒雖然靈性,但動物畢竟是動物,喜歡和厭惡都擺在臉上,它不喜歡黃二毛,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黃二毛訕訕地收回手,只覺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痛,心中雖然大罵這畜生,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反倒安慰狀地說:「不打緊,這三兒就是頑皮。」

王青河搖搖頭,沒再說什麼,心中卻有些計較,這黃二毛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他這麼殷勤,多半是又想向王青河借點錢財。說是借,其實根本別指望他能還得上,但想到前兩年逝世的黃家二老,王青河的心又軟了下來,再加上這小子雖然渾了點,卻沒有干出什麼禍害鄉里的事。而且有他在,這梧城的地痞流氓也不怎麼敢在這片撒野,那麼多少打發點吧。

猴子三兒顯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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