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眼算盤

人活於世多多少少會面對各種誘惑,權力、財富、美人……林林總總。然而天道酬勤,若一切來得太快太輕鬆,只會令人紅了眼,黑了心,甚至迷失自己……

天色已經全黑,胡珂伸長了脖子朝街面上望去,外面格外安靜,因為沒有月光而更顯冷清,只有遠處電線杆上掛著的那盞舊燈泡,在夜風中搖曳著,這個鐘點已經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動了。

「應該沒人來買東西了。」胡珂打了個呵欠,慢吞吞地收拾起櫃檯上的貨物。這是間小雜貨店,店面大概也就十來個平方,入得店門一眼望去,三面牆壁的貨柜上的東西倒是五花八門,從小孩子的零食、玩具、書本文具,到生活用的鹽巴、味精、肥皂、醬油,再到香煙、芝麻豆子糕……賣的都是人們日常所需的東西,胡珂便是這間雜貨店的店主。

在這個臨近山區的小鎮里,人們的生活水平比較低,而像胡珂這樣的雜貨店在整個鎮上也就兩三間,做的都是街坊生意,賺不了多少卻也餓不死人,以至於胡珂快三十了也沒娶妻安家,唯有守著這間父輩留下來的雜貨店,所以他常常自嘲「自己就是一輩子勞累的命」。

盤點好貨物,胡珂臉上的表情輕鬆了許多,今天的生意還算不錯,如果每天都像這樣就好了,說不定過年還能找媒婆給說房媳婦。他揚著嘴角一邊幻想著以後的生活,一邊安上木門板,剛把大門反鎖好,還沒轉背,門外就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這聲音打斷了胡珂的思緒,他皺著眉頭喊道,「關門了,明天請早。」

門外靜了下來,似乎來人已經離開了。對於這些胡珂倒沒放在心上,反正這一片就他一家雜貨店,顧客跑不了。想來也就是半夜沒煙抽的人,最多也就賺幾毛錢,才懶得理他,這天氣還是縮在被窩裡舒服。

他架好彈簧床,鋪上棉被,剛準備關燈睡覺,卻不想門外又響起「咚咚」的敲門聲,這次似乎比上回急促了不少,大有胡珂不開門就一直敲到天亮的氣勢。胡珂跺了跺腳,不耐煩地回話:「來了來了,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聽到胡珂的回答,門外的人似乎安心了許多,沒有再敲門。胡珂罵罵咧咧地打開小門,發現門口站著一個老頭,頭髮幾近全白,臉上的皺紋如老樹皮一般,只怕有六七十歲。他裹著一身破舊大衣在寒風中輕微地顫抖著,或許是店內燈光的原因,門開的時候老頭下意識地扭了下脖子,等適應後才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胡珂,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見到來人的打扮,胡珂的臉一下就黑了下來,這樣的人,一般抽的都是一塊左右的低價煙,從他們身上根本賺不到錢。

「黃皮還是大前門?葉子煙兩塊一把。」胡珂冷冷地說著,並沒有讓老頭進來的念頭。

「我……我不是買煙。」

「那你幹什麼,我可告訴你,我這裡沒什麼施捨你的。」

老頭從胡珂的眼神中看到了厭惡和不耐煩,連忙掏出一個包裹道:「這個,我是幫郵電局送貨的。」

「大半夜的送什麼貨……」胡珂罵罵咧咧地接過老頭手中的方形包裹,順手掂了掂,感覺裡面沒什麼重量,稍微搖晃了兩下,依稀能聽到裡面貨物撞擊的聲音。再看郵寄單,上面模糊一片,似乎被水泡過或者與其他包裹摩擦過,只能勉強辨認出上面寫有自家店面的地址,就連他胡珂的名字也是一片模糊。

「誰會寄東西給我,省城的大平?是了,上次我托他給我搞頂帽子……」胡珂自言自語地說著,臉色緩和了不少,見老頭還在門外直愣愣地看著自己,「還有什麼事?」

「簽個名,就在這裡。」老頭指著郵寄單的一處空白說道。

胡珂看了他一眼,「抽煙嗎?」

「這個……」老頭臉上浮出一陣驚喜,搓著手倒有些不好意思,胡珂從包里掏出包煙隨手遞了根給他,最便宜的那種,專門招待行腳客用,又嗆又辣,平時胡珂都不抽的。老頭卻如獲珍寶地接在手裡,點上美美地吸了起來。

胡珂的心裡閃過一絲鄙視,每當這個時候從心底就有一種優越感浮上來,他個人蠻喜歡這種舒服的感覺。簽好字胡珂把郵寄單遞還給老頭,後者伸出枯瘦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接過去,扯出回執單,卻又眼巴巴地看著他,胡珂這才發現,才一會兒時間老頭就把煙抽得只剩煙屁股了。

「還有什麼事?沒事我就關門睡覺了。」胡珂沒好氣地看著老頭,心裡大罵老頭來這裡過煙癮,再便宜也要花錢的!

見胡珂沒什麼表示,老頭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畢竟人還是要臉皮的,小聲嘀咕了一句沒事,便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目送著老頭離開,胡珂譏諷著往外吐了口唾沫,喃喃道:「沒錢也想抽煙,我這裡又不是善堂!」這時一陣涼風襲來,遠處響起一陣樹葉晃動的「沙沙」聲,夾著飛鳥拍打翅膀的聲響。舉目望去遠方一片朦朧,依稀見得臨鎮的老山,猶如一隻大手重重地拍下,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胡珂不由打了個冷戰,連忙關上門。

回頭一看才十點多鐘,山區的夜就是這樣,人們都睡得很早,天一黑就很少有人出外走動,使這原本就寧靜的小鎮更顯冷清。特別是在這樣無星無月的夜晚,要不是偶爾還能看到幾家燈火的話,肯定會讓人有種置身於死城的古怪念頭。

胡珂伸了個懶腰,只覺得一股濃重的睡意襲來,想到那個郵包,卻又壓住睡意,想要看看大平寄來的帽子合不合心意。對於未知的事物,往往都會有種第一時間想要了解的慾望,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

在拆開包裹的時候,有一股說不清的感覺湧進胡珂的心頭,好像裡面放的並不是圍巾,而是另外的物事,是什麼他也猜不出來。這感覺從他觸摸到包裹的軟硬程度和翻動時裡面時而發出的聲響逐漸清晰起來。

做包裹的人似乎特別小心,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如果不是偶爾還能聽見裡面貨物的響動,真的會讓人有種全是包裝紙的古怪念頭。

一直拆到最後一層,那是一張牛皮紙,看起來好像有很久的歷史,深黃的紙張,讓人聯想到祭祀死人時放在火中的紙張。胡珂迫不及待地撕開一條豁口,然後把手伸了進去。入手一片冰涼,涼得沁手,就好像摸到了一條正在冬眠的蛇。

在這初春的夜裡,那股冰涼的感覺讓胡珂心裡沒來由地煩躁了起來,他一把撕破那層紙張,發出一連串「嘩啦」的響動,而響聲過後,整個房間突然沉靜了下來。似乎有股厚重的氣息繚繞在整個房間里,久久不能散去。

那是把算盤,而且是很老款的那種。古樸黑色的框架,邊緣上雕刻著蔓藤般的圖案,整個邊框應該是木料互相搭接而成,但邊緣卻找不到介面的痕迹,這把算盤想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用過,以至於四周被手磨得光滑透亮。珠子卻是白色的,每一顆都不是規則的圓,看起來只是稍作打磨,卻又有一番天然的風味,但當你仔細看,又能發現在每一顆算珠上都有不規則暗紋,好像是天生的,又好像是刻意為之。

胡珂從未見過做工這樣精美的算盤,一時間居然看得呆住了。他雙手捧著算盤,就這樣坐著看了好久,每看一眼就愈發地喜歡。莫名間,只覺得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那聲音喃喃地說著什麼,似乎很遠,又很近,讓人聽不真切,卻又充滿了誘惑。而胡珂好像充耳未聞,依舊驚喜地看著那算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珂忍不住撫摸起來,說來也怪,那些不規則的珠子是某種特別的材料做成,不像玉石般堅硬,也不如木頭般柔韌,當手指觸摸到它們時,就向外滲著一縷寒意,全無先前那般沁手,卻如針灸那般舒服。

這一定是個古董!胡珂驚奇地想著,隨手劃拉了幾下,珠子碰撞橫檔發出清脆的聲響,說不上好聽,卻別有一番滋味。而那些不規則的算珠用起來特別的順手,幾乎讓胡珂有一種奇怪的念頭,自己的手指天生就是為這些算珠而生的。

於是,胡珂就像個尋到玩具的孩子,他咬著嘴唇,眼中儘是興奮的光,入迷地把玩著這把算盤,那算珠散發出的陣陣清涼不斷刺激著手指,令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就連那不斷重複在耳邊的蒼老聲音也影響不了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抬眼看鐘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儘管胡珂對古董並沒有太大愛好,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被那把精美的算盤深深吸引住了,它似乎有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或者說就像加了某種神奇的魔咒,當你一旦握住它就再也捨不得放手。

夜已深,胡珂實在困得不行,於是他捧著算盤和身睡了下去。睡了一會兒,胡珂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響,似乎是某種物體之間輕微的撞擊聲。胡珂第一時間就聯想到有賊,於是一個機靈坐了起來。

燈還開著,幾包還未點算的商品凌亂地擺放在櫃檯上,店裡依舊是他睡前的模樣。胡珂左右看去,並沒有看見賊人的蹤影,這間只有十多平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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