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血腥的征途

當他們動身前去拜訪總督時,納拉告訴泰塔:「見到你走,我感到很難過。你的陪伴大大地緩解了我在奎拜這裡履行職責的單調乏味。我希望在不久後我將有幸歡迎你的歸來。我給你準備了一件告別禮物,我認為你會發現它對你們很有用。」他拉著泰塔的胳膊,帶他來到陽光燦爛的庭院里。他送給他的是五匹載滿貨物的騾子。每一匹騾子載著重重的兩袋子玻璃球。「這些裝飾球在內地的原始部落很受歡迎。那裡的男人會賣掉他們最寵愛的妻子,就為了換取一把這樣的玻璃球。」他笑了。「雖然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你會像那些婦女一樣把錢浪費在這些珠子上。」

當隊列騎出奎拜時,兩位希盧克士兵輕快地跑在了前面,他們很輕鬆地與小跑的馬匹保持一致。一個小時接著一個小時,他們不知疲倦地保持著同樣的步伐。在頭兩個夜晚,士兵們騎過了那寬闊的枯乾了的河床東岸旁的大片平原,平原上被曬得到處是一片焦土。在第三天的早晨,當隊伍停下來宿營時,麥倫從他的馬鐙上站起來,凝視著前方。在斜射的陽光下,他看見一片低矮的綠牆穿越了地平線,在綿延不斷地延伸著。

當泰塔招呼納康托時,他過來站在「雲煙」旁邊。

「老人家,你看到的是第一個紙莎草湖。」

「它們是綠色的。」泰塔說。

「大南方區的沼澤從未乾枯過。塘里的水太深,又被生長的蘆葦遮住了陽光。」

「它們會堵住我們的路嗎?」

納康托聳聳肩。「再有一個晚上的行軍,我們就將到達蘆葦堤了。接著我們就會看到,水域是否已經縮到可以讓馬匹通過的程度了。否則我們就得兜一個大圈子由東部的山脈繞過去。」他搖了搖頭。「那樣就使得到達南方的這條路更長了。」

正如納康托所預測的那樣,第二天的夜晚,他們就到達了紙莎草湖。從蘆葦盪里,士兵們割下一捆一捆的干蘆葦,用它建了個低矮的茅草屋來遮擋陽光。納康托和農托兄弟消失在紙莎草湖裡,接下來的兩天都沒有見到他們。

「我們還會見到他們嗎?」麥倫不安地說,「還是他們像野獸一樣,已經跑回到他們的村子去了?」

「他們會回來的,」泰塔向他保證,「我很了解這些人。他們忠誠並值得信賴。」

第二天半夜的時候,泰塔被哨兵的盤問喚醒了,他聽到了納康托的聲音。接著兩位希盧克兄弟突然從黑暗裡出現了。

「通過沼澤的路是敞開的。」納康托報告。

黎明時分,兩位嚮導領他們來到了紙莎草湖。從那裡,即使是納康托,在黑暗中也不可能再找到路,因此,他們被迫白天行進。沼澤地帶是一個陌生的、可怕的世界。即使在馬背上,他們都看不到紙莎草種子穗頭的頂端,他們得站在馬鐙上去看那波濤起伏的綠色海洋。它延伸到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上。成群的水鳥在它的上方翱翔,空中到處充滿著翅膀的拍擊聲和凄楚的哀叫聲。偶爾會有大的野獸撞開那看不見的起伏的蘆葦叢,他們猜不出那是些什麼物種。希盧克人瞥了一眼它們留在泥上的足跡,泰塔翻譯著他們的描述。「那是一群水牛,黑色的大野牛」,或者「那是一隻水山羊。一種生活在水中長著螺旋角的奇異的棕色動物。它有長長的蹄子來幫助它像水鼠一樣游泳」。

紙莎草下的地面大部分是濕潤的,有時僅僅是潮濕的,但常常是水覆蓋著馬蹄背。然而,那匹小雄馬駒兒——「旋風」,卻能趕上他的媽媽。水塘都隱藏在蘆葦叢中,它們之中有一些很小,但另外一些卻是廣闊的淡水湖。希盧克人也不能夠看到蘆葦叢的上面,儘管他們天生就在蘆葦盪之間或周圍穿行。這支隊伍從未返回去找一條可選擇的路線。當夜晚來到,他們決定宿營的時候,納康托都能領著他們到紙莎草叢裡找到一處地面乾燥的空地。他們用成捆的乾草稈生火煮飯,並小心翼翼地不讓火苗躥進蘆葦盪里。馬匹和騾子遊盪在死水塘,吃著裡面生長的野草和植物。

每一個晚上,納康托拿起他的矛,涉水進入其中的一個水塘,他的姿態就像一支在水中搜尋捕獵的蒼鷺。當一條大鯰魚游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會利落地用釺子穿住它,將那甩著尾巴在儘力掙扎著的魚從水中舉起來。與此同時,農托編織了一個鬆散的蘆葦籃,將它放在頭上,透過編織的縫隙,他的眼睛可以看見外邊。然後他離開堤壩,將他的全身慢慢地沒入水中,直到只露出他的頭時為止,在露出水面的蘆葦籃的掩飾下,他以極度的耐心移動著,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群野鴨。當他已經到了他目標的範圍之內時,他在水面下伸出手去,抓住一隻鴨子的腿,把它拽到水下。在他扭斷它的脖子之前,它沒有機會發出尖叫聲。以這種方式,在其他的鴨子開始懷疑並且大叫著拍打著翅膀起飛之前,他就能從鴨群中抓住五六隻鴨子了。很多夜晚,他們都在一起吃著以新鮮的魚和烤野鴨為主菜的晚餐。

昆蟲的叮咬給士兵們和牲畜造成了困擾。只要太陽一落山,它們就從水面上嗡嗡地升起,如烏雲般,騎兵們悲慘地擠在篝火的煙霧裡來躲避它們的攻擊。到了早晨,他們的臉上腫脹起來,滿是被叮咬過的斑點。

在第一個戰士出現沼澤病的癥狀之前,他們已經走了十二天了。很快地,一個接一個,戰友們紛紛死於沼澤病。他們患有莫名的頭痛,會不由自主地顫抖,甚至在濕熱的氣候下,他們的皮膚摸上去依舊很燙。但是麥倫沒有中斷行軍。

每一天早晨,身體較壯的騎兵們幫助那些病弱者上馬,然後挨著他們騎行來扶著他們騎馬。在夜裡,許多人燒得譫妄誑語。到了早晨,死屍就躺在火堆的周圍。在第二十天,分隊長童卡病逝了。他們在泥里挖了一個不深的墳坑埋葬了他,又騎馬繼續前進。

那些病倒的士兵中有些人治好了這種病,他們痊癒後臉色蠟黃,還是虛弱無力。有一些人,包括泰塔和麥倫,沒有受到疾病的影響。

麥倫鼓勵那些發燒的戰士們說:「我們越快地擺脫這些可怕的沼澤和沼澤里的毒霧,就能越快地恢複健康。」接下來,他對泰塔推心置腹地說:「我很擔心,如果希盧克兄弟感染了沼澤病,我們就會失去他們,或者他們拋下我們,我們將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我們就永遠擺脫不了這個令人沮喪的荒野,全都將暴死在這裡。」

「這沼澤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對這裡的大量疾病有免疫力。」泰塔讓他放心。「他們會和我們在一起,直到最後。」

當他們繼續南行的時候,在他們面前又出現了廣袤無垠的紙莎草,接著在他們身後又合在了一起。他們好像陷入了粘在蜂蜜上的昆蟲一樣的境地,儘管奮力掙扎,卻永遠不能逃脫。紙莎草囚禁了他們,吞食了他們,使他們窒息。紙莎草千篇一律的單調色彩令他們的心靈麻木和厭倦。之後,在行軍的第36天,在他們的前方極目所至之處,看到了一簇黑點兒。

「那是些樹嗎?」泰塔對希盧克人大聲問道。納康托躍到了農托的肩膀上,他挺直身子輕鬆平穩地站立著。那是他想要看到蘆葦的上方時經常採取的姿勢。

「不,老人家,」他回答,「那是些盧奧人的茅屋。」

「盧奧人是什麼人?」

「他們幾乎不是人。他們是住在這些沼澤里的動物,以魚、蛇和鱷魚為食。他們在柱子上建造他們骯髒的住所,你看到的那些就是。他們在身上塗抹泥、灰和其他污穢物來防止昆蟲的叮咬。他們野蠻、放蕩。當我們發現他們的時候,我們就殺了他們,因為他們盜竊我們的牛群。他們把從我們那裡偷來的牲畜驅趕到他們的要塞,然後吃掉它們。他們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鬣狗和豺類。」他以輕蔑的語氣唾棄地說。

泰塔知道希盧克人是游牧民族的牧人。他們對牛群懷有很深的感情,並且永遠不殺它們,而是小心地在牲口喉嚨的血管刺進去,讓血流入一個葫蘆容器中。當他們覺得量足夠了,就用一捧粘泥將極小的傷口封上。他們將牛血與牛奶混合到一起,喝了它。「那就是為什麼我們都這麼高,這麼壯,這麼有力量的原因。那就是為什麼沼澤病永遠感染不了我們。」希盧克人會這樣來解釋。

他們到了盧奧人的營地,卻發現高高地坐落在它們的支柱上的茅屋裡已是人去屋空了。可是,裡邊留有最近住過的跡象。在他們熏烤食物的架子旁的一些魚頭和魚鱗還相當新鮮,還沒有被棲息在屋頂上的淡水蟹和禿鷲吃掉,在那軟軟的白色灰燼之中,尚未燃盡的煤塊還在閃著火紅的光焰。在營房遠處,盧奧人用做便坑的地方,還到處是新的糞便。納康托站在營房旁。「今天上午他們就這兒。他們就在附近。說不定他們正從蘆葦盪里注視著我們呢。」

他們離開了村子,騎馬繼續向另一個似乎是沒有盡頭的遠方行進。快近傍晚的時候,納康托帶他們來到了一個比周圍的泥灘略高一些的開闊地,是水域中的一個乾旱的小島。他們把馬拴在了他們敲入土裡的木楔子上,用飼料袋裡的碎高粱來喂它們。與此同時,泰塔照料著有病的騎兵,士兵們在準備著他們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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