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界上最小的密室

真是對不起大家,我們親愛的馬里尼大師已經很久沒有跟大家見面了。在上一個案子的時候,他還住在那棟位於華盛頓北廣場13號半的紅磚房子中。幾年前,他被飛速膨脹的紐約大學趕走了,因為大學買了廣場這一側——包括他們家在內的一大塊地,蓋起了行政辦公室,他的家也被包括了進去。他們理應為這事道歉。不過對於他們來說,相比一個擁有這樣房產的魔術師,更難對付的,恐怕是那些他們現在正在管理著的學生們。

馬里尼夫婦移居到威斯特切斯特,住進了一棟外形優雅、風格懷舊的、有著百年歷史的房子。這棟房子位於瑪莫羅奈克 的北巴里大道。他不再乘坐地鐵,而是每周自己開車去曼哈頓一次。他所擁有的那間魔術商店,到現在,已經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綜合魔術用品供應中心。他最新的商品目錄(兩種風格的)重達兩磅三盎司,售價二點五美元。而郵購訂單部門的設置,則是商店發展的最大原因。我曾經見到過剛果醫生用斯瓦希里語寫的訂單。

伯特·福克斯——他的左右手,現在正領導著一個由五人構成的核心部門。其中四個是男的,另外一個女的是簿記員,她曾經是個兔女郎,有時也在月夜下,為購買奇蹟的買家們,表演漂浮、或被鋸成兩截的驚險魔術。

你無法在電話簿上找到馬里尼大師的名字,因為他的電話號碼是受保護的,所以沒有列在上面,是受到保護的。不然,他會收到許多莫名其妙的訂貨電話,比如要求一頭能夠消失在空氣中的成年大象,或者是自助安裝的陷阱門。知道他號碼的人並不多,只有幾個朋友,包括我自己和加維甘總探長,當然,還有紐約謀殺科,藥檢局辦公室,以及瑪莫羅奈克的警察們。

曾經有個關於馬里尼的傳聞,說他就像福爾摩斯一樣,有幾年,曾經作為僧侶的客人,被邀請去西蔵學習星形幽浮,而這只是某個自由撰稿人胡編亂造,寫給男士雜誌編輯的白日夢。

另一個傳言則講的是:馬里尼曾經在恆河岸邊,學過印度魔術。他確實曾經去過那兒,而且遇到了許多曾經在他店裡郵購過奇蹟的印度魔術師。而就像許多之前的西方魔術師一樣,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印度著名的繩索魔術。看起來,那個時候沒有人表演那個魔術。

馬里尼以他的室外舞台,使瑪莫羅奈克成為魔術師圈內、具有國際級聲譽的聖地。他的舞台是仿造馬斯基林 和德凡特埃及式大廳而建的,在這舞台上,他創造了許多新魔術,並不斷改進著一些經典魔術,例如德·考爾特的女郎消失魔術,和瑟斯頓公主卡娜可的懸浮魔術。去年,他表演了無頭女人魔術。

首先,他展示了一個沒頭的女人(確實是沒有頭的),接著,他把放在舞台對面桌上的小盒子拿了進來。他把盒子下方接在女人的脖子上,打開盒子,展示女人的頭部,她不僅是鮮活的,而且還能說話(斯托達爾上校的斯芬克斯魔術、這魔術是兩種著名手法的巧妙自然結合,但在這之前,沒有一個人想到過。

另外一個最近你沒有聽到馬里尼消息的原因,則在於我——你們的通訊員,羅斯·哈特,這段時間以一個戲劇性的公眾人物身份,同許多夥伴一起旅行。儘管如此,馬里尼和我還是積攢了幾卷對謀殺案的記錄,他雖然忙得不行,但是在僅有的點點空閑時間,還是設法參與進案件中。

這幾年,加維甘探長一直拒絕再次出現在有可能會出版的案件的記錄中,因為他聲稱:他和他的謀殺科,總在這些謀殺劇里擔任配角(他想演戲真是想瘋了)。他同時也說,這樣的描述,會有損警察局的公眾形象,有時候,這甚至會傷害到警察委員會和他自己的自尊心,主要是後面這一點。

但現在,加維甘再也不用擔心政治了。最近他從局裡退休了,搖身一變,成了康涅狄格州的一名鄉村隱者。那裡的空氣中沒有那麼多一氧化碳,而他正安靜地寫著一本有關紐約警察局歷史的書。

馬里尼未被出版的故事中,最著名的一篇,應該是薄烤餅自助餐館發生的毒殺案。這家餐館離馬里尼家,只有半英里。事實上,相比馬里尼和加維甘,我是最先捲入這個案子的人。

那個時候,我正在跟一個前平克頓私家偵探 ―起吃飯。他厭倦了趴在溝里監視扒手的活兒,於是,建立了一個自己做主的私人偵探社,他把這偵探社命名為山姆·斯佩德有限公司,也許是因為他的名字叫哈梅特·王爾德。他跟達希爾 和奧斯卡 都沒有什麼親戚關係,但他是我所所認識平克頓偵探中,唯一的一個文學愛好者。有一次我見到他時,他正坐在那裡,讀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

薄烤餅自助餐館提供各種式樣常人所食,和他們自創的薄烤餅和華夫餅乾。我那時正在吃著他們的草莓特別味——一種由大量新鮮草莓包裹著的,上面擠著一圈厚厚生奶油的華夫餅乾。他們也會提供日常的材料,例如臘腸和煎蛋,哈姆 也正在吃著,他身邊桌上還擺放著大量的餐後甜點。

「哈姆,」我說,「你是百老匯人,為什麼跑到這個離時代廣場二十英里遠的地方來?」

「拉奇蒙特急流周,」他嘴裡胡亂地嚼著雞蛋,口齒不清地咕噥著,「那個門口走過來的,像福斯塔夫 的傢伙有艘船,我真不想跟蹤他,我暈船。」

「替他老婆調査外遇?」

他點點頭:「你最好相信。她懷疑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金髮女郎。」

福斯塔夫,那個體壯如牛的紅臉大漢,忽然發起飆來:「見鬼了,安娜!這只不過是部擦鞋錢一樣的小成本地下電影。能成為什麼流行的玩意,恐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

女孩說:「當我們在拍電影的時候,你真是興奮十足啊。但現在你又表現得那麼令人驚訝。我想你不需要等日報新聞,來告訴你我是繼拉奎爾·韋爾奇之後,最炙手可熱的新星。」

坐在對面的那個帶著角質架眼鏡、蓄著亮紅色鬍子的年輕人發著牢騷:「我們都是第一次為笨蛋打工,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了。你最好修改一下合同,我要總額的百分之一。」

他從桌上的糖包盒中捏出一包,撕開,氣呼呼地倒在咖啡里,攪和著。

女孩皺著眉頭:「他說得對,卡爾。為什麼只有你能得到所有的錢?」

「因為所有的錢都是我投資的,」福斯塔夫轉向年輕人,「聽著,小子,我決不會修改合同。」他從旁邊坐椅上拿出一本藍色封面的百頁劇本,啪的一聲摔在桌子上,「需要修改的,是這個劇本,而不是合同。」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隻扁平的銀制小酒瓶,遞給女孩和小夥子,他們櫃絕了之後,他便向自己的咖啡杯里倒了許多。

小夥子繼續頑固地說:「合同一定得先修改,我上星期就跟你說過了。在跟我的經紀人談過之前,我都不會考慮修改劇本。」

福斯塔夫鼻子噴了一聲氣,一下子從桌上盤裡抓過三包糖,撕開,把紙包丟在桌上:

「如果他要求我重新修改你的合同,我就把你的臉抓過來擦桌子。周末之前,我就要改得很好的劇本,這樣,我才能開始繼續下面的工作。」

「你知道,親愛的,」女孩說,「我也要去見我的經紀人。我不喜歡你現在做事的方式。」

「見你經紀人幹什麼?他新劇本里唯一的一位女士,是個粗暴的淺黑膚色女人,而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類型,你根本不在裡面。」

「什麼!我一直以為拉里把我算在內的,直到剛剛聽到的這些胡亂玩意兒!」她怒視著那小子說,「卡爾早就已經把我算進去了,不是嗎,拉里?」

小夥子的嘴藏在鬍子里嘟囔著,很明顯沒詞了。

好戲告一段落,我插話進來:「哈姆,」我說,「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啊?」

「那個像福斯塔夫的傢伙,」哈姆說,「是卡爾·哈塞爾·布萊德,製片人;小鬍子是拉里·阿倫二世;而那女孩兒,則是阿納斯塔西婭·拉維切夫斯基。」

「這名字還真長啊。」

「我知道,所以他們常用昵稱稱呼她,都叫她安娜·樂芙。」

「她真是個性感的嬌娃啊,但樂芙 這個名字還真是有點過火呢。」

「也許吧,但這也正好免去了修改卡爾買給她的許多貴重物件上的大寫字母的麻煩。」

過道對面,拉里問道:「服務員結賬了沒有?我得走了。」

卡爾說:「這一點別操心。還有,也許,你最好在修改版的劇本中,把那姑娘寫成是金髮女郎;這樣,我也不會再找麻煩了。」

「我會考慮的。」拉里說著,轉身離開了桌子。

安娜的聲音里透著憂慮:「他不該告訴我:這劇本里原本沒我的戲份。拉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卡爾身上的粗魯,彷彿瞬間一掃而光,他平靜甚至幾乎是昏昏欲睡地說道:「放輕鬆,親愛的。一切都會……」

忽然,他攥住一張餐巾紙,抬到嘴前,嚅囁著:

「洗手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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