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馬里尼與聲效謀殺案

位於68號大街的老布朗斯通二樓公寓,由客廳、卧室、廚房、洗澡間和書房構成。當進入書房後,馬里尼大師被一大排跟聲音有關的機器所震撼——複雜的高保真設備、擴音器、放大器以及磁帶錄音機。覆蓋一整面牆的架子上、多得放不下的,是整齊分類的唱片和磁帶。同樣在這房間里的,還有一位疲倦的、憂心忡忡的探員,一位勞頓的、滿腹怨恨的加維甘探長,以及長沙發椅前地板上的一大塊不尋常的暗色痕迹。

「今天凌晨兩點鐘左右,」馬里尼說,「我並不是太清醒。但我記得你在電話里提到一些非常詭異的東西——一個隱身人。」

「這樣說都算保守的了,」加維甘探長咆哮道,「你會不會湊巧認識傑洛米·科克?」

魔術師點了點頭:「聲音服務公司。提供舞台後台播放的聲效,例如鳥叫聲、火車汽笛聲、非洲部落的鼓點聲、雷暴聲……等等——這麼說吧:我只要提出名字,他們就能夠提供。他也是那個發明了幽靈樵夫的人。」

FBI 的探員弗雷德·瑞安問道:「幽靈什麼?」

「『幽靈樵夫』。幾年前,這個街區的公寓業主們聯合起來,在街邊種了十幾棵樹,以期讓這條街有巴黎的感覺。他們的所作所為,確實值得尊敬。某天凌晨三點,準確的舞台時間,科克架起大喇叭,伸出窗外,讓他的鄰居們聽高保真的緬因州森林伐木工人的錄音。那錄音非常清晰——你甚至可以聽到斧頭砍在樹上時,木屑飛出的聲音。經過幾分鐘匆忙而有效率的砍伐聲之後,街區所有窗戶口,都伸出了頭來。接下來,大且清晰的喊聲『木料!』響了起來——緊跟著的,是樹木撕裂的噼啪聲,參天大樹慢慢倒下,砸在地上,發出轟隆撼地的巨響。」

「我想知道,」加維甘探長仍然有些陰沉,但還是努力開了個玩笑,「從那之後,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當今天下午,科克沒有來到NBC 電視廣播做聲效現場指導後,他們派了個人去找他。」探長看了一眼血跡,「他就躺在那兒,身上中了四槍。」

「四槍?」馬里尼問,「看起來不少啊。也肯定產生了很多噪音吧。」

「這兒不會的。這房間是隔音的。就在下午2:44的時候,有人穿過門,來到客廳里,轟了他。科克中第一槍的時候,是站著的。」

加維甘指了指長沙發盡頭的酒櫃。那些玻璃杯都盛著加冰的威士忌,中間有個杯子碎了一半,剩下鋸齒形的邊緣。而另一隻沒有碰壞的杯子,則躺倒在壁爐邊打破的蘇打水瓶碎片中間。

「其中一發子彈,一發沒有射中的子彈,貫穿了玻璃器皿。一發射中了他的手臂,第三發射中了他胸口的致命部位,剩下的兩顆,從他的背部射進去。這兩發子彈,都是在他面部朝地跌倒之後射入的。兇手真是不留一點機會啊。」

「某個人,」瑞安很厭惡地說,「從未進入過這棟建築,也從未離開過,而現在也不在這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混蛋肯定是透明人。我肯定沒辦法把這個寫進報告里。」

這個FBI探員半蹲著,不敢相信地望著馬里尼:「這棟建築有三層樓。某個無關人士和他的老婆住在一樓,他們正在澤西拜訪親戚。三樓住著個性感尤物,一個藝名叫茱恩·巴洛的傢伙,在鄉村夜晚俱樂部當歌手。」

「她是個逃亡難民,」加維甘補充說,「從東歐教堂唱詩班逃過來的,她在那兒的名字叫格楚德·施瓦茨考普。我跟頭兒談起過她,他還對她讚美有加。當然,是在我還沒有告訴他:『我們從她卧室櫥櫃里發現了科克睡褲』的情況下。」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瑞安說,「加維甘早就把她關起來,嚴刑逼供了——除了有一件事不太妙。即使有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四個不同的人,但她還是沒有辦法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地方。」

「聽起來像四個不同的人?」馬里尼問。

瑞安點了點頭:「她承認,從中午直到接近下午兩點之前,她都一直跟科克在這個房間里。她說他們在錄音——也就是把那些音樂全部調和在一首歌裡面的活兒。她先錄上一首歌。接著播放、調音,並用第二台錄音機合成錄音。把這個過程重複兩次,我們就得到了四重唱——所有的聲音都是她自己的。我們不確定他們當時是否在做這件事——因為那裡原本就有許多類似的帶子。然而,我們能確定的是:兩點稍後的時間,茱恩·巴洛鑽進了一輛計程車。她說她去卡內基音樂廳,上一門發音的課。而她的發音老師和電梯操作員,都證實了她2:20到達那裡,並在卡內基音樂廳待了超過一個小時。」

「科克,」加維甘插了一句,「在茱恩·巴洛到達這兒幾乎半小時後,才被射殺。而這棟大廈,從她離開到屍體被發現之間,是空的一隻有科克和三個FBI的人。」

「其中的一個,」瑞安繼續不開心地說道,「在房頂。剩下兩個在底層前側的房間里。他們已經在這裡守了四十八個小時。上周有一夥匪徒在皇后街搶銀行,並殺掉兩名出納員——諢號『砍殺者喬』。其中的一個匪徒逃到了這條街對面。我們在等他的兩個同夥出現,好把這個團伙一鍋端。如果科克就是其中之一的話,那真是大新聞了——喬從來都只跟專業的人合作。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這謀殺看起來像是他的風格。他酷愛用槍,就像大多數惡棍一樣,他是個聲名狼藉的槍手。但他至少也有六尺三寸高,超過兩百磅的體重——他比馬戲團的大象還難隱身。」

「喬,」馬里尼問,「整個下午都在街對面嗎?」

「自從兩天前他進了那兒,他那張醜臉就再沒露出來過。而就在今晚早些時候,我們用催淚彈衝進去後,發現他還在裡面。」

「而他不可能從街對面射殺科克——這房間沒有窗戶。有後門嗎?」

「一扇門,兩扇窗戶,」加維甘說,「所有的都從裡面上了鎖。而且,不管什麼人衝過來,都會被前門的那兩個探員擋住。我們也把那兒里里外外搜了三次——包括最髒的掃除櫃。」

「那我猜那兩位在前門的FBI探員的視野,一定能夠覆蓋整條街?」

「整條街都在他們鼻子底下!」瑞安說,「沒有人靠近,也沒有人離開。」

「而且理所當然的,兩位FBI探員可以互相為對方的不在場證明作證,」馬里尼慢悠悠地說,「這就意味著:唯一有機會下手的,是頂樓的那位FBI探員。」

瑞安轉過臉去,怒視著加維甘探長:「你說,這魔術師能幫得上忙的!」

剛聽到這話,加維甘探長就幾乎微笑起來了:

「馬里尼,」他說,「我有預感——瑞安不會買賬的——實際上,整個下午待在樓頂上的那位FBI探員就是他。」

「他怎麼寫案情報告,就是個大問題了,不是嗎?埃德加·胡佛先生 可不會喜歡其中的每一句話。」

「而委員會,」加維甘補充道,「已經要噴出火來了。如果你能得到的唯一答案,就是瑞安自己的話……」

「警察的命運還真是不輕鬆啊!」A·馬里尼說,「但看看魔術師呢,凌晨兩點被別人趕下床,然後被要求變一個隱身人消失在空氣中的魔術?」他板著臉,看著地毯上的暗痕,「我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幫上忙,但有一點,我確實非常好奇:你剛剛提到科克是在下午2:44被射殺的。而我很清楚——現在的法醫檢査,還無法將推定的死亡時間精確到分鐘。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根本不需要去問法醫。」加維甘探長滿懷自信地回答,他轉向控制台收音機,收音機頂部有一盤磁帶。

「下午兩點的時候,科克扭到WQXY台,開始錄一場交響音樂會。這卷帶子有九十分鐘都是好的——我們很清楚,因為我們放了一遍帶子。在音樂會之後三點整,有整點報時,接著是新聞、天氣預報,還有採訪節目,還有一些科克永遠都不可能聽到的、雜七雜八的內容。現在你聽聽看。」

探長旋開旋鈕。磁帶的塑料捲軸慢慢地轉動著,管弦樂瀰漫整個房間。

「就在三點整點報時之前的十六分鐘——也就是2:44分——我們聽到了這個……你聽。」

這是海頓的交響樂,但一小節安靜的音樂突然爆發,彷彿霍內格和科普蘭忽然篡改了樂譜。喇叭里傳出了一聲槍響。

柔和而安詳的音樂繼續流淌著。

接著第二槍響起,音樂繼續沉靜地流動著。

看不見的槍又響起了第三聲,之後經過了長一些的間隔,又響了兩聲。

一瞬間,喇叭輕微地尖叫了一聲,接著,黃銅管音樂又回到了耳邊。

這時,另一種聲音——一種能夠很清晰地聽出來的、如槍聲般不期而至的聲音——很突然、很猛烈的關門聲。

不久,加維甘轉動旋鈕,關掉了音樂。

「我們把廣播劇節目部主任叫了過來,」他說,「他們也用這樣的設備,錄了帶子存檔。帶子應該幾乎完全一樣,除了沒有槍聲。這卷帶子里的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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