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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隱詰

⑴將棋中把老將逼至棋盤的角落。

⑵逼至無路可逃的境地。

要挑戰「密室」主題,就得從不同角度發起進攻。否則就沒有趣味了嘛!

「如今的編輯們呀,為何儘是些連推理小說基礎知識,都不懂的門外漢呢?」推理名家新谷弘毅如是嘆息。

臨近厄運之年 、近來突然變得愛嘮叨的新谷,如此嘆息的原因,是《小說新星》編輯部的年輕職員——桐原稔,在咖啡店與他商談時,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那個桐原竟然是心平氣和地——反正新谷是如此認為——承認對史丹利·艾林 的《抉擇時刻》一無所知!

新谷並非無端談及《抉擇時刻》,這跟二人那天商談的內容有關。桐原的工作,是委託新谷為《小說新星》的「本格推理特輯」寫稿,寫一篇以「密室」為主題的五十頁稿紙的短篇作品。

如今已經不是「密室」大行其道之時,難道就沒有智慧和才能,找到一個更敏銳的主題嗎?新谷有些掃興,但一番思考之後,還是決定接受這個委託。最近的花銷大幅度超出預算,經濟狀況已經容不得新谷選擇喜好的工作,但撇下這些事情不談,他其實一直秘密地隱藏著,一個非常滿意的密室構思,眼下正是發表的絕好時機。

「那個腹稿,莫非是史無前例、異想天開的密室詭計?」

「不。」

桐原眼神一變。只見新谷頂回他的話,用充滿諷刺意味的口吻繼續說道:「構思相當匱乏啊。從深信密室即詭計的成見上看,已經是極度的千篇一律了。人們從一開始不就知道,利用詭計就能製造密室嗎?這又不是水戶黃門 的紋印,所以,作家只好宣稱打破預定和諧 ,提出一些標榜史無前例、異想天開的構想。我要與這種懶惰而拘泥形式的、偏重詭計主義劃清界限。要挑戰『密室』主題,就得從不同角度發起進攻,否則就沒有趣味了嘛。」

「所謂『不同角度』是指?」

「怎麼說呢,現在尚處於構思很模糊的階段,很難向你具體解釋……」新谷用力抱著胳賻,故作抑揚頓挫地說,「舉個例子來說吧,史丹利·艾林不是寫過一篇名叫《抉擇時刻》的推理小說嗎?雖然作品只強調猜謎小說 的一面,但其結尾和密室作品的套路截然相反,這不正是激烈的諷剌嗎?……懷著這種想法重讀作品,只怕霍迪尼 那魔術師障眼技法的演說,亦會黯然失色,甚至克萊頓·勞森 都會自嘆弗如呢。」

這對以推理通自居的新谷來說,只當是在公布自己對蓋棺論定的古典作品,耳目一新的新解釋。可是,桐原對此的反應竟然是……

「那篇小說的內容是?」

「什麼內容,你難道不知道嗎?」

「小說我沒讀過,名字也沒聽過。」新谷大吃一驚。

沒讀過就算了(即便是自己,按照代表名作、傑作的類別來講,也有眾多書目沒讀有過〉,可若是連書名也沒有聽說過的話,那麼身為推理小說領域的編輯,也太缺乏知識了吧。

然而,編輯本人對此茫然不覺。

「它可是與《是女人還是虎》 齊名的猜謎小說傑作,是推理小說界,首屈一指的短篇名家的代表作啊。你怎麼會連艾林的短篇小說都沒讀過?」

見桐原依舊發獃,新谷語重心長地列舉了艾林的名作。《本店招牌菜》《宴會之夜》《從南方來的男人》《布萊星頓計畫》……他確信,這些作品全航耳熟能詳的範圍內。

「《從南方來的男人》我知道。內容講的是一個賭痴連續十次,用打火機縱火的故事吧。我在大學英語課上讀過。」

「嗯,是在大學英語課上讀的啊。」

「沒錯,可我覺得那是羅爾德·達爾 的短篇作品啊。」

新谷把即將發出口的聲音咽了回去。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向後靠去,呷了一口桌上的咖啡。

被一個連艾林的艾字都不知怎麼寫的毛頭小子,指出了如此低級的錯誤,他的內心正為如何搪塞過去而焦急。

「當然是達爾的作品了。我只是想測試一下你的知識水平。另外,《抉擇時刻》也是關於打賭的故事啊。」

「那不是密室作品的諷刺性仿作嗎?」

「不要這麼急嘛。我會把故事梗概說給你聽的,這樣總比沒有背景知識就閱讀好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有模稜兩可的地方,請你不要見怪啊。」

鋪墊完這番話,新谷便開始簡明扼要地,講起了《抉擇時刻》的故事梗概。故事的主人公休,是個充滿自信的男子,無論面對著什麼問題,都能當機立斷。他是人見人愛的名門之子,住在山丘上的一所從先祖那裡繼承下來的美麗宅邸中。然而有一天,一個人搬到了休的隔壁,像天敵般擾亂了休無拘無束的生活。此人是引退的著名魔術師雷蒙德,歸隱前是號稱比脫身王霍迪尼更厲害的天才魔術師。

聽到此處,桐原忍不住插口說道:「就像第一代引田天功 那樣的人物啊?」

休無法與這位新鄰居和睦相處,對其一舉一動全都看不上眼。自打原魔術師著手改建新居時起,二人的對立便升至頂點。雷蒙德搬進的丹麥別墅,是和休的房子一脈相承的美麗建築。在建築上進行新的加工,無異於破壞這個休所深愛的世界。

休的妻子不忍看到丈夫和鄰居的關係這麼緊張,為了構建一個讓兩人和解的契機,她舉辦了一場包括親朋好友在內的家庭宴會,並邀請雷蒙德參加。於是,雷蒙德過去曾完成的數場脫身表演,便佔據了話題的中心。當人們問及雷蒙德奇蹟的秘密時,他回答說比起各種各樣的詭計,操縱人類心理,才是最大的秘訣。然後,當著眾人的面,他連手都沒有碰,就把本應上鎖的門,給打開了……

「這個……這是哪種詭計呢?」

正當故事漸入佳境之際,桐原卻打斷了新谷的話。新谷板著臉睨視著聽者,責備他說詭計並不重要,故事的重點還在後面。桐原像小烏龜一般縮了縮脖子,急忙把手伸向桌上的咖啡,像是要掩飾自己的窘態似的喝了一口。雖然桐原在慌忙中,拿起的是新谷喝了一半的咖啡,但新谷由於沉迷於繼續講故事,所以並未發現。

休對魔術師敷衍眾人的魔術報以嘲笑,稱自己有一個絕好的設施,可以試探其脫身術的真正價值,並將其領到宅邸的地下。那裡有一間懺悔室,是休的祖先為懲戒僕人而設的,仿若一間鑿空石壁建成的狹窄壁櫥。厚重的木門若是緊閉,室內就會變得幾乎毫不通風。如果這樣持續兩、三個小時,裡面的人就會缺氧而死。門上既無門鎖也無門閂,用手輕輕一推,就可以輕易將門打開。但裡面的牆壁上裝有鐵制枷鎖,只要被鎖在上面,無論如何伸展胳膊,手都無法夠到正面的門。

真是既殘忍又巧妙的拷問機關。休被對鄰居的憎惡迷住心竅,提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的賭局。

「『荒謬的賭局』是什麼意思?」

「賭監禁在懺悔室內的雷蒙德,能否在一個小時內打開大門。如果打不開,他就要即刻離開丹麥別墅。相反,若是雷蒙德成功,休則放棄自己的宅邸。這是一場雙方豁出自己的名譽和人生的認真較量。雖然雷蒙德一度以自己有心臟病為由推辭,但聽到休大罵自己是膽小鬼後,勃然大怒,便接受了這個性命牧關的挑戰。

「賭局開始了,經過一段沉悶的時間後,一時什麼也沒有發生。然而,就在距離時限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大門的對面突然反覆傳出『我要空氣』的訴求聲。見證人中的醫生,判斷這是心臟病發作。就在醫生想要前去幫助雷蒙德時,休掄起斧頭,制止了他——魔術師是在演戲,心臟病也是他瞎編騙人的,這是騙人從外面打開門的伎倆。可是,醫生依舊堅持自己的主張,萬一雷蒙德真的命懸一線,那麼一秒鐘都耽誤不得。醫生還說,若不馬上把門打開,他就要以謀殺罪起訴休。陰暗的地下室里,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第一次直面完全兩難境地的休,究竟會作何抉擇呢?艾林決定隻字不提,將故事懸吊空中。這真是一個充滿了戰慄與啟示的高超結尾啊。」

新谷一時間沉浸在故事芳醇的餘韻中,繼而緩緩向桐原努了努下巴道:「怎麼樣?號稱『對密室作品的諷刺性模仿之作』的獨到之處,你多少能明白些了吧?」

「您說了這麼多,可我還是什麼也沒有明白啊。」桐原疑惑不解地歪著腦袋說。

新谷掃興不巳。是自己解釋得太差?還是聽者的感覺有問題?在新谷內心的聲音,咬定是後者之後,桐原好像勉勉強強地理解了似的,抬起頭來,聲音急切地問道:「這麼說,老師您的腹稿結尾,肯定具有猜謎小說風格嘍。密室解開與否按下不表,讓讀者自己想像。」

「那是誤解。」新谷斷然否定,「這種例子的作品,以前就不稀奇,多半是些外表故弄玄虛,內部空洞不堪的作品。諷剌性模仿只是下下之類,只能體現出對讀者的不誠實。我特意舉出艾林的例子,並不是這個意思。站在緊閉的門前,應該打開還是不應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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