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Level Five

希臘的雙眼表現,在完成後呈現彩色狀態,賦予頭部非常深刻強烈的印象。義大利的雕刻家認為無色彩的眼球適合用于思考姿態,表現感受強烈、或是漠然遠望的神情。這時,雕刻家不需要固定的眼神,而是追求眼睛凝視虛空的表現。這種表現力十足的手法,的確適合表現基督教美術圖像的主題。可是,例如「路易十四世的肖像」,國王正在向其中一位將軍下令。貝尼尼尋求國王威嚴眼神的表現時,就必須以雕刻手法表現眼睛了。

——魯道夫·維特科爾夫《雕刻製作過程與原理》

町田署大門前聚集了大批媒體,喧嚷嘈雜。雖然偵查本部召開的記者會早就已經結束,大概是為了晚間新聞的現場轉播,各家媒體正在爭奪最佳拍攝地點。

過了下午四點,位於南大谷的川島宅邸周圍已被陸續增加的現場轉播車包圍。綸太郎不耐煩地彈著助手席旁的車窗玻璃。雖然他早就料到案件會受到媒體注目,但是如果過度炒作,恐怕會影響日後的偵查。

「車子直接停在正門前嗎?」

宮本刑警踩著煞車,詢問上司久能的意見。久能與山之內紗耶加坐在后座,由於紗耶加只是到案說明,並未銬上手銬,但是看到媒體大批湧現,紗耶加終於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她一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突然將自己藏身於窗下,神經質地啃咬起指甲。

「如果在大門前造成騷動就麻煩了。我不想讓證人暴露在鏡頭前,聯絡本部,打開後門讓我們進去。」

宮本開過町田署大門前,以無線電聯絡司令室。宮本的聯絡內容,聽起來彷彿是食品外送業者的暗號用語。車子整整繞了一大圈避開媒體,停在町田署後方,等到後門打開後,飛快地駛進町田署內。

三人將紗耶加交給待命的女警製作筆錄。紗耶加一邊走向筆錄室一邊耍賴似地鼓起雙頰,表示抗議。

「各位辛苦了。」

法月警視特地走下樓來,慰勞久能與宮本。

「我們留下仲代在四谷保健所後方的監視點守候,請立即派員支援。」

「放心,我已經派人過去了。堂本有可能返回四谷嗎?」

「大概不太可能吧。後來有這傢伙的消息嗎?」

「小型摩托車在花園神社附近尋獲,但是已不見堂本蹤影。」

「三點的記者會進行順利嗎?沒什麼問題吧?」

綸太郎問道,警視板著臉回答:「完全按照程序進行,沒有任何脫序情形發生。當然,警方沒有公布任何嫌犯的相關消息。總之,警方只是先透露一些消息,不過沒有時間悠哉了,你們都看到大門前的陣仗了吧。」

「搶頭條的爭奪大戰似乎已經開打了。」

「相較於記者會前,媒體人數更多了。警方只是公布被害者身分,就已經搶成這副德性,真不敢想像往後的發展。再加上警方在四谷失手,不早點掌握堂本的行蹤,事情可能會越來越棘手。」

聽到上司的抱怨,宮本刑警一臉慚愧。警視微微示意:「別在意,現在也沒有時間訓話,先詳細報告你們在四谷得到的消息吧。」

「川島先生與國友小姐在哪兒?已經回家了嗎?」綸太郎問。

法月警視搖搖頭,回答說兩人剛做完筆錄,現在正在二樓的接待室休息。

「那麼,我去見見他們,若有什麼事請叫我一聲。」

接待室內煙霧瀰漫,桌面空空蕩蕩的零星擺著幾罐綠茶。川島與玲香看起來筋疲力盡,兩人不發一語,只是呆坐在沙發上,猛抽著煙。

綸太郎告知自己剛從四谷回來,川島慢慢坐起身,沙啞地說道:「看你垂頭喪氣的模樣,恐怕還沒找到堂本吧?」

「只找到他用來逃亡的摩托車,完全無法掌握他的蹤跡。不過,我們總算把山之內紗耶加帶回警察局了。」

「就是那個滿嘴謊言的女人啊,警方是以共犯的嫌疑逮捕她嗎?」

「她還只是證人。她雖然承認自己幫忙堂本逃亡,但是卻堅持他絕對不是兇手。」

「反正那兩人是一丘之貉,那個女人不過是死鴨子嘴硬,碰到經驗老到的刑警,總會露出狐狸尾巴的。遲早她就會全盤托出。」

對川島充滿期待的推測,綸太郎並未直接回答,望向玲香,說:「在玉川學園前發現的自行車呢?」

「的確是小江的自行車。從剛才聽到的消息中,警方證實小江在星期六下午一點左右,騎著自行車到車站。據說有好幾位目擊證人。」

「目擊時間正確嗎?到達車站以後的行蹤呢?」

「可能是搭乘小田急線往小田原方向的電車吧,不過,後來的行蹤就……」

玲香搖搖頭。

無論是時間或是地點,江知佳與堂本的動向有著太多交集,令人掛心。不僅是發生兇殺案的星期六,前一天,江知佳帶著相機出門的星期五,堂本也沒待在紗耶加的公寓。那天他躲過綸太郎與田代,傍晚才回到紗耶加四谷家中,那段時間他究竟在哪兒?做了什麼事情?

「……冒昧地請問一件事,上星期二你去過川島家嗎?」

「上星期一,是十三日吧?那天中午,我先到川島家,下午前往新宿赴約。有件工作我必須參與討論,畢竟我無法以川島伊作過世為由,取消行程。」

「原來如此。那麼,那天傍晚,川島你應該是在東中野自己家裡吧。所以房枝太太出門購物時,江知佳是一個人在家,對吧?」

「你說的不錯,不過有任何疑問么?上星期一,不就是房枝太太在町田車站前看見堂本的那一天?」

川島有些不以為然,綸太郎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覺得從那時候開始,江知佳與堂本兩人似乎已經有所密謀,見了好幾次面。江知佳可能和堂本頻繁接觸過不少次。依據山之內紗耶加的供述,上星期三,公祭當天深夜時,堂本已經預知我和田代會造訪四谷公寓。川島拜託我調查堂本的底細,剛好也是當天晚上,我左思右想,總覺得消息走漏似乎過於迅速。假設我們在伊作先生的書房中商量事情時,江知佳在走廊偷聽,然後她在當天晚上便將消息泄露給堂本,那麼堂本得以迅速因應一事就能夠獲得解答。星期六下午她悄悄出門,應該就是接到堂本的電話聯絡,搭乘小田急線前往池袋……」

「小江和堂本?太扯了,絕對不可能!」

川島揮揮手,彷彿想揮去這種愚蠢的想法,他滿臉不悅,繼續說道:「如果是幾年前我就不清楚,現在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如果兩人真的曾經以電話聯絡,透過警方借調的通話紀錄應該能夠得知,但是事實證明,兩人根本毫無往來。」

「就是這點令人不解。玲香小姐,你後來找到伊作先生的手機了嗎?」

「沒有。其實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情……可是,依照宇佐見未經允許便擅自將工作室石膏像運走的行為,手機恐怕也是他搞的鬼吧。」

「我們當然無法排除這項可能性。不過,另一個可能性是江知佳藏起父親的手機。你是否在遺失的手機中看過堂本的電話號碼?」

玲香撫著頰,毫無頭緒似地搖搖頭回答說,她從未偷看過手機內的電話簿,但是如果其中有堂本的電話號碼,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事情果然如綸太郎所預料。川島伊作極盡全力為女兒解決跟蹤狂騷擾後,仍舊透過眼線定期探查堂本峻的近況,不斷地施加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因此川島伊作很可能擁有堂本的電話,預防堂本有任何可疑行動時能夠即時警告他安分點。川島伊作並非想利用電話執行任何行動,或許只是當作一種護身符。玲香囁嚅地說明著。

「這件事情,你還未向警方說明吧?」

「是的。我總覺得這會貶損已過世的川島,很難說出口。」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為了預防萬一我認為還是應該告知警方伊作先生的手機號碼,調查過去一星期的通話紀錄。川島,你願意簽署同意書嗎?」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也只能聽命行事。」川島咬著煙屁股,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著,「不過我依舊無法接受你的臆測。你誣賴小江和曾經騷擾跟蹤她的人串通也得看狀況。你可能不知道,當時他死纏爛打般的騷擾害苦了小江,她差點就要精神崩潰了。那場驚恐的惡夢,她怎麼可能輕易忘記?無論經過多久,她只要聽到堂本的聲音,恐怕就會不寒而慄,更何況在父親去世後,她怎麼可能立刻和一個可說是自己天敵的男子聯絡呢?」

「其實,或許正好相反。正因為一直都躲在父親的保護傘下,父親過世後,她唯有自已設法獨自迎戰敵人,才能克服過去的恐懼。至少在公祭當天,江知佳的態度正是如此。」

「那也只是臆測吧。你的話中都是或許可能,有著太多的不確定。一路聽來,我覺得你根本在幫堂本說話。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幫手?是遭到殺害的小江?還是跟蹤偷拍能手的攝影師兼變態殺人犯的堂本峻?」

川島憤慨地逼問綸太郎。玲香認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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