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因為不合理,所以相信

岡崎回來了。他的手上除了剛才那份筆錄外,還拿著一份影印的東西,那應該是和美那邊的筆錄吧!岡崎又在平田的耳朵旁邊嘰哩咕嚕了一番,平田點點頭,然後兩個人各自回到原先的位置。平田以客氣的語氣說:「關於你剛才的供詞,我有兩、三個問題想請問你。」

我打斷他的話,說:「請你在發問前先告訴我,我太太現在怎麼樣了?」

「她在談話室里,沒有什麼特別的問題。」

「如果她沒有什麼問題的話,請讓她先回家吧!」

「抱歉,還不能讓她回家。」

「為什麼?難道我和我太太的供詞里,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你們的供詞連細節部分都很一致。」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讓她回家呢?」

「因為我們對你說的話有些疑問。」平田直截了當地說,「夫人所說的話的可信度,與你的供詞息息相關,所以還不能讓她回家。如果你擔心她,那就請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

「我會回答的。」我粗暴地說。

「首先,你看到三浦靖史的屍體時,為什麼沒有立刻撥打110通報警方呢?」

「因為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我會被懷疑是兇手。」

「既然如此,為什麼事後還是自己來報案了?」

「因為一開始的時候沒有想到我太太會被懷疑。不來把事情說明清楚的話,就沒有辦法證明我太太是無辜的。這種話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吧!」

「只是因為這個理由嗎?」

「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平田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不過,我不清楚他是真的不相信,還是故意表現出不相信的樣子。

「但是這樣的話,不就變成你自己會被懷疑嗎?你不在乎自己被懷疑嗎?」

「我寧可自己受苦,也不能讓她受苦。」

「你把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當然。這是因為我自己太輕率所造成的後果。我太太只是幫我把三浦引誘出門而已,和殺人的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不會是為了替你夫人脫罪而蓄意說謊,來混淆我們辦案吧?」

我忍不住火冒三丈,用拳頭敲打桌面,說:「不要開玩笑了!」

「可是你的說詞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平田像蛇一樣冷靜沉著地說:「未免太過荒唐無稽了吧!什麼昏倒醒來後,就看到屍體了,而且還是在像密室般的狀況下發生的。你所說的情節非常像兩個小時的特別推理劇劇情。就算我想相信,也很難完全接受。」

「我不是已經去醫務室做過檢查了嗎?我的頭部被三浦打過的傷痕,應該可以證明我確實去過三浦家。」

「自己打自己的頭,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我不會做那種蠢事!我是真的去過三浦住的地方。關於這一點,剛才我就說明得很清楚了。」

「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去過。」

「有證據。」我反駁地說,「我從三浦住的地方,拿了一份用文書處理機打出來的稿子。」

我說的正是我在三浦的房間里看到的那篇奇怪文章。回到家裡換過衣服後,我仍然記得要帶著這個東西。來這個房間和久能說話時,我把那個稿件和備用鑰匙當作證物,一起交給了久能。

「檢查指紋的話,一定可以在上面發現三浦的指紋。也可以對照他使用的文書處理機,看看字體是否一致。只要能證明我帶出來的稿件確實是從三浦的房子里拿出的,就可以知道我真的去過三浦住的地方。」

「做那些事還要花很多時間。」

「可是現在就可以看到結果了呀!只要調查就能知道的事情,我說謊也沒有用吧?」

平田稍微偏偏頭,說:「不,假使結果如你所說的,那也不能算是證物。」

「為什麼?」

「因為即使你沒有去過三浦住的地方,也可以有那個稿件,例如是夫人去拿了那個稿件,事後才交給你的。」

真受不了!我用力甩甩頭,說:「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呢?有什麼必要嗎?」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想幫夫人脫罪。」平田毫不猶豫地說。

「同樣的事情到底要我說幾次?我說的全是實話。」

「實話嗎?」平田像在演戲一樣嘆了一口氣,才接著說,「兇手從上了鎖的房子里像煙一樣消失了!你說這是實話嗎?」

「——我說的事,全部都是實際上發生過的事情。」

平田聳聳肩,說:「但是你反覆說的都是一些瑣碎的事,不能證明你去過三浦的家。這樣吧!你能說說死者當時的情形嗎?」

「當然可以。」只要閉上眼睛,三浦死時的模樣就會立刻浮上我的眼前,「三浦死的時候,他的背靠著玄關的門,面對著我,以坐著的姿態斷氣。兇器是一把黑色刀柄的刀子,刀子從毛衣上刺進左側腹部。」

「你說的左側腹部,是哪一邊的左側腹部?是死者的左邊?還是從你的方向看過去的左邊?」

「是死者的左邊,所以從我的方向看的話是右邊。」

「還有呢?」

「死者的上半身往左傾倒,也就是說,從我的方向看過去的話是往右邊傾倒。他側著臉,閉著眼睛,兩腳呈『八』字形張開,手放在膝蓋上。因為他的屁股坐在我的鞋子上,所以我要逃出他的房子前,稍微動了他的身體。」

「死者穿著鞋子嗎?」

「沒有,只穿著襪子。」

「死者身上的衣服呢?」

「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襪子的顏色是——唔,是綠色的。」

「其他的呢?」平田對死者的姿勢如何並不關心。這是為什麼呢?

我突然想到了。我看到三浦的屍體時,屍體靠著門,所以體重完全落在門上。但是那扇門是外開式的,所以門一旦被打開,屍體就會往外傾倒在通道上。也就是說,警方並不知道三浦死時的姿勢。

「玄關穿鞋處的地上有一根香煙,我想那應該是三浦死之前還含在口中的香煙。還有,他的膝蓋中間有一個壓扁的香煙盒。」

「哪一個牌子的香煙?」

「MERIT。」

「盒子里還有香煙嗎?」

連這麼細的問題都問了。我努力讓自己回想。

「盒子里還剩下幾根煙嗎?——兩根左右。」

「是三根。」平田說。

「我記錯了,可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錯。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錯誤。」平田聳聳肩膀說,「繼續說。」

我繼續說。因為我查看過三浦的皮夾,便把皮夾里的金額說出來。還從門上的窺視洞看到當時來訪的本間萬穗,所以能詳細說明她的穿著。另外,當時房間里散亂的情形,我也儘可能地一一說明清楚。

我也把自己沿著陽台欄杆離開三浦的房子的順序,仔細地說了一遍。我認為沒有實際做過那些動作的人,是不可能說得那麼詳細的。當然了,警方應該做過現場檢查,說不定有警官也做了和我相同的動作。

就這樣,我把我想得到的細節仔細地說了一遍。但是平田卻不懷好意地說:「現場的情形和你說的相當一致,你沒有說錯。可是,山倉先生,你羅羅唆唆地說了這麼多,還是不能證明你確實去過那裡。」

「為什麼?」

「或許你說的這些都是夫人告訴你的,因為你們有不少時間可以串供。你也可以聽了她的敘述後,再假裝自己去過三浦的住處。不是嗎?」

「當然不是。」

我不耐煩起來了。這個平田刑警的智商一定有問題,他的腦子裡一定缺乏想像力這種東西。不知道基於什麼理由,一味地設定兇手就是和美,因此所有的問題都指向和美就是兇手的方向。他一開始就戴著有色的眼鏡來看問題,所以無法認真聽取我的回答。

「為什麼你們一直設定我的太太是兇手?」我火大了,忍不住厲聲反問平田。

平田露出意外的表情,口氣一變,以諂媚般的聲音說:「我們沒有這個意思,因為兇手一個人就夠了。」

我發現我上當了。真愚蠢!警方以和美為餌,要我認罪!他們一開始就認為我是兇手。

故意表現出懷疑和美的目的,就是鬆懈我的心防,讓我因為一時大意而出現漏洞。反覆追根究底地問一些枝枝節節的小問題,無非是要逼我承認我就是兇手。

太卑鄙了!這種手段實在太卑鄙了。

我很生氣,很想立刻衝出這間偵訊室。但是轉念一想,還是克制了一時的衝動。如果現在控制不住自己,那就真的稱了他們的意了。

要冷靜地想想對策才行。既然他們的目標是我,那麼至少和美就是安全的,所以沒有必要再回答他們的愚蠢問題。我決定改變態度,緊閉著嘴巴,不再回答他們的問題。

我閉上雙眼,雙手抱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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