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樅樹町謀殺案

晴美

早上七點,我按下高倉家厚重大門旁的門鈴。

今天我請了有薪假。

昨天陽子說「一大早」,所以我現在就來了。雖然可能有點太早,但陽子一定沒睡吧。別說早餐,連昨天晚餐可能都沒吃。我在路上的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我打算讓陽子泡咖啡,我們一起吃早餐,我一面跟她說昨天晚上調查到的事。

陽子來開門。她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

昨天晚上兒子被人拐走,陽子卻幾乎沒有動搖之色;過了一夜她簡直判若兩人。化的妝泛油脫落,眼睛下面浮現黑眼圈。通常陽子都比實際年齡看來年輕五歲,但現在簡直老了十歲。

她帶我進入客廳,雖然去泡了咖啡,但卻說沒有食慾。別提三明治了,連咖啡都不喝。她說昨天晚上在辦事處吃了一點便當,看這個樣子到底吃了多少還是個問題。

我從皮包里拿出「每朝新聞」的信封,遞給陽子。

「裡面是非法政治獻金相關的報導副本。你大概都在報章雜誌上看過了,但若是要公開真相的話,這些資料應該還是派得上用場。可是只有這些是無法滿足犯人的要求的。對陽子這麼說或許有點殘酷,從媒體的立場看來,大家都偏向相信真有收受非法政治獻金這回事。但是連警方都找不到的證據,是沒辦法昨天一個晚上就查出來的。所以我轉而調查內部告發的人。我想跟陽子一起和那個人談談,由陽子判斷要不要把內容公開……你能拜託岩崎先生嗎?」

陽子雖然接過信封,卻不打開,只茫然地望著報社的標誌。聽見岩崎先生的名字,她猛地抬頭。

「是岩崎先生去告發的嗎?」

「無法斷定是不是他。告發信雖然是郵寄的,但因為是匿名,為了取信大家,內容有說自己從小就認識高倉正紀,跟他很熟,我怎麼想都覺得只有岩崎先生了。」

「但是岩崎先生是正紀的好朋友啊。」

「可能有他們之間才知道的糾葛。而且我覺得也不能一口咬定告發就是惡意的。」

「你是甚麼意思?」

「我昨天去辦事處時就在想了。那裡掌管一切的是後援會會長後藤先生吧。他的架式簡直像是自己是議員。不只是陽子,連你婆婆都很顧忌他。正紀先生一定也無法違抗後藤先生對不對?就算有不法事情,只要是跟後藤先生有關,就沒法處理。未來就算當選第二任、第三任,違法的事情可能還是會反覆發生。充滿正義感的正紀先生就算很難過,也沒辦法自己公諸於世,可能會獨自煩惱。岩崎先生看到這種情況,就匿名寄了告發信也說不定。其實他可能有證據之類的東西,但為了守護正紀先生便沒有寫出來。我覺得是這樣的。」

我雖然常常看到岩崎先生,但對他的印象只有為人親切,他到底是甚麼樣的人我完全不清楚。所以我可能凈把岩崎先生往好的方面想了。

「或許有可能是這樣。」

陽子好像稍微安心了一點。或許是岩崎先生把裕太帶走的。雖然寫了告發信,但結果是不起訴。要是到此為止都是在計畫之中,後藤先生會改變主意三思而後行的話最好,但要是不知悔改繼續重蹈覆轍,或許犯人就會改變手段吧?把裕太帶走的女人可能是岩崎先生認識的人也說不定。或許是他母親,我不知道裕太認不認識岩崎先生的媽媽,但她在替他看店不是嗎?要是裕太見過她,只要說是岩崎先生叫她來接的,裕太或許就會跟她走了。帽子跟環保袋之類的衣物都很常見,碰巧特徵跟那個形跡可疑的女人很像,岩崎先生也吃了一驚。

「這樣的話該怎麼辦呢?但我覺得一定不是這樣。」

陽子垂下視線。我費力說了半天的話她好像一半也沒聽進去。

「為甚麼?」

「天亮的時候,犯人又傳真到辦事處了。」

「真的?說甚麼?」

陽子從手邊的皮包里拿出傳真遞給我。兩張A4大小的紙。發送地點是「微笑超商」K分店。

第一張傳真上是好像用尺畫出來的片假名字跡。

「令郎沒事 現在還沒打算去白川溪谷 為了讓真相公諸於世 提供一個線索」

第二張傳真也是好像用尺畫出來一樣的字,但這次是漢字。

「樅樹町謀殺案」

「小晴知道嗎?」

「K市有個樅樹町,但最近有發生謀殺案嗎?」

「沒有吧,我也沒印象,所以在網路上調查了一下。三十六年前K市的樅樹町發生過謀殺案。」

陽子又從皮包里拿出一張紙,上面印著網路上的資料。

樅樹町謀殺案

一九七五年二月二十日深夜,上班族高松秀夫先生(35歲),在自家被同事下田俊幸(30歲)用刀刺殺身亡。下田犯行之後從高松家奪取百萬日圓現金逃亡,但一星期後向警方自首。犯人供稱作案動機是因為籌措妻子的心臟手術費用,跟繼承了雙親遺產的高松先生商借被拒,憤而痛下殺手。

下田被判無期徒刑。一九九零年在獄中因肺炎死亡。

「小晴覺得如何?」

我看完了報導,陽子問我。

「光是這個實在沒辦法下定論。這是傳真到辦事處的吧。當時還有誰在?」

「後藤先生和我婆婆。」

「他們說了甚麼?」

「問他們『樅樹町謀殺案』兩個人都搖頭,用辦公室的電腦查了資料,看見這份報導才說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完全事不關己的樣子。」

「犯人既然是自首的,當時可能也沒有炒作報導吧。但是這如果是線索的話,有沒有人想起甚麼呢?」

「我婆婆肯定這件謀殺案跟高倉家沒有關係。後藤先生因為跟非法政治獻金沒關係好像鬆了一口氣,話反而多了起來。他說他記得被害者的妻子因為丈夫被害,受驚過度而精神崩潰,電視還報導過她自殺的消息。」

「果然有人記得。後藤先生還說了甚麼?」

「關於謀殺案就只有這樣了。但是……」

「甚麼?」

「我婆婆說,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吧?把裕太帶走的犯人想要公諸於世的不是正紀的事情,而是我的身世。跟小晴說的一樣。」

「的確我昨天也是這麼想的,但這是謀殺案啊。這麼嚴重的事,因為覺得跟自己沒關係就推到陽子身上,不是很奇怪嗎?好婆婆跟後藤先生不知道,但案子還是可能跟他們有關不是嗎?今天本來要去游泳學校附近的,但現在還是先調查一下『樅樹町謀殺案』好了。後藤先生提到的被害者的太太也讓人有點在意。我會把調查的重點放在被害者和兇手的家屬之後的情況。」

「謝謝你,小晴……犯人也知道小晴的事嗎?」

「你是指甚麼?」

「犯人為了要我們這裡公布事實真相所以把裕太帶走,但『樅樹町謀殺案』根本已經沒人記得了,所以才當成線索給我們,要我們去調查不是嗎?但是我跟辦事處的人調查這種案子是有限度的。其實也就查到這份網路上的報導而已。但是小晴是報社記者,可以進一步深入調查。犯人會不會是預測到我會找小晴幫忙,才把裕太帶走的呢?」

陽子雖然疲倦,但還是能冷靜思考。

「要是了解陽子的人的話,應該會考慮到我會幫忙的吧。」

「比方說岩崎先生?」

她好像很介意岩崎先生。

「要是跟選舉無關的話,或許就跟岩崎先生沒關係了。雖然你婆婆說的話讓人很不高興,但要是『樅樹町謀殺案』跟陽子有關係的話,公開這件事對誰有好處?昨天我忘了問,亞紀小姐為甚麼沒有按照時間去接裕太?她不總是一副超級秘書的樣子,能幹得要命嗎?有甚麼事的時候,或是採訪的時間晚個五分鐘,都對我羅嗦羅嗦的。」

「那個啊……」

陽子告訴我亞紀小姐被人叫出去的事。

「甚麼啊!陽子怎麼可能有外遇。但是她的確是被人利用了。有很多人想給陽子難看的。為甚麼?因為你是名人了啊。『樅樹町謀殺案』也可能跟陽子沒關係,但陽子出生於K市,現在三十六歲,光是這樣,就會有人把當時發生的事件栽在你頭上也說不定。但是對方連用甚麼方法把亞紀小姐叫出去,都很清楚呢。」

「果然還是岩崎先生?但是亞紀小姐喜歡正紀,小晴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報社記者,這種事情辦事處跟後援會的人大家都知道。後援會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人,或許有人跟『樅樹町謀殺案』有關係。」

「說得也是。總之我現在去報社調查一下這件案子。陽子呢?要去辦事處?」

「我先去一下辦事處,然後去游泳學校附近問問。這次發送傳真的地點跟第一次一樣。」

「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

「岩崎先生說要幫忙在這附近調查……。那我拜託他一起去吧。」

「你不是不相信他嗎?」

「我沒有其他可拜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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