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當初設想了兩種情況。

王子把公主帶走之後,我設法阻撓國王追出來。

或是萬一王子失敗,由我代替王子把公主帶離高塔。

我走向高塔時,內心祈禱前者可以成功。

這件事情就像是平靜海邊的海藻,缺乏自我意志地過著隨波逐流的平凡人生,然後畫下了句點一樣。這才是原本的計畫。

要營救被壞國王囚禁在高塔的公主。王子提到了「長發公主」,我沒聽過這個故事。

在這次故事中出現的人物,有壞國王、公主、王子、王子的隨從一和王子的隨從二——我。我的戲分並不多,所以一旦成功,就皆大歡喜;即使失敗了,我也不必承擔任何風險。

我只是基於這樣的心態答應參與,沒想到,兩具屍體躺在我腳下。

壞國王和公主——現在不是用這種戲謔方式表達的時候。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計畫失敗了。」

我默然無語地抬起頭時,站在屍體另一側的王子無力地說。我身旁的王子隨從一低著頭,小聲地說:「對不起。」

杉下希美。

雖然眼前的狀況一發不可收拾,但至少她沒有理由向我道歉。相反地,我現在必須思考到底能夠為你做什麼。

歸根究柢,我願意答應參與這個計晝,就是為了你。

這稱不上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在準備前往那座人口不到五千人的小島時,看見高三時喜歡的女生走進人影稀少的老舊渡輪站,就覺得是命運安排的純情傢伙,恐怕在即將前往的鄉下老家也找不到吧!

渡輪一天只有兩班,上午和下午各來回一趟,我搭的是下午那一班。更何況,當時正值聖誕節過後的年底,是大學生返鄉的旺季,會遇到老同學根本是稀鬆平常的事。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敢輕鬆地上前和她打招呼。我沒有資格叫她。

她在入口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罐裝熱咖啡,是加了很多牛奶的溫和口味。

她回頭時,看到了我,叫了我一聲:「啊!成瀨。」很自然地和我一起坐在已經褪色的狹小塑膠長椅上,然後看了看我的手,笑著說:「你還是喝這個。」這時,也許我的腦海中會浮現出「命運的安排」之類的字眼。

——正當我在這麼胡思亂想時,她走出了渡輪站,走向剛抵達棧橋的渡輪。

隔了一會兒,我也走向渡輪。

雖然我來到了船艙門口,但因為覺得她可能坐在入口旁,所以我沒有走進去,而是坐在甲板的椅子上,這裡雖然有風,但不至於太冷。渡輪隨著山口百惠的〈出發旅行的好日子〉歌曲旋律駛離了岸邊。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罐裝咖啡,拉開拉環,這是島民搭渡輪時的習慣。

此時此刻,想必她也正在拉開剛買的罐裝咖啡拉環。

我看著手上的咖啡罐,這是加了大量牛奶的溫和口味,很適合體型嬌小的她,卻不適合高頭大馬的我。

「平時我喜歡喝黑咖啡,但疲勞的時候,喝這個很管用。」

我們第一次放學一起走回家那天,我在中途的自動販賣機前不假思索地按下按鈕後,慌忙這麼解釋。她也說:「真的很好喝,我每次都買這種的。」

——少來了,我們又沒有交往過,我到底在緬懷什麼啊!

我們只是同學,只是同班同學而已。不,如果真的只是這樣,我可以馬上走進船艙內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見。」或是問她:「你會去參加後天的同學會嗎?」

高中同學會。那是島上唯一的一所高中,正確地說,是旁邊另一座大島上那所高中的分校,所以同學們幾乎都是小學時的同學,根本沒必要特地說明是「高中同學會」。當我在履歷表上寫青景島小學、青景島中學、青景島分校時,一起打工的那個一直讀有名私校的傢伙還問我:「你也是直升的嗎?」

雖然在島上升學不需要考試,但和私校的情況差太遠了。

像三角形飯糰的小島漸漸出現了。

青景島。

那裡曾經是令人窒息的空間。

剛離開島上時,我充分享受著那分解脫感,覺得自己再也不想回到那種地方了。經過四年後,卻漸漸開始思念起小島。畢業後的工作就像是打工的延續,我這陣子還在思考,乾脆趁畢業之際,搬回隨時都可以回家的地方。

剛好在這個時候,收到了同學會的通知,看到幹事的名字,便覺得「果然不出所料」。會計畫辦同學會的,都是那幾個在島上的時光成為他們人生顛峰的傢伙,那些無憂無慮、喜歡嘩眾取寵,既會讀書、運動能力也很強、很敢表達自我意見的人。他們想要在島上這個小世界逞威風,所以,看到稍微不如自己的人就徹底看不起,遇到比自己稍微強一點的人,就會在其他地方找麻煩。

傻大個有什麼好神氣的?

只有讀小學的時候,大家會誤以為那些很敢表達自我意見、在課堂上敢大聲發言的傢伙很厲害。所有人一起升上國中後,學校開始有期中考和期末考時,那些傢伙發現在比自己不起眼的小團體中有更厲害的人,於是,每當在狹小的教室內公布考試最高分時,他們就出言不遜,哄堂大笑。

他們完全沒有發現,即使那個第一名離開了這座小島,也只是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的小角色。他們拚命保衛自己的王國,但當他們一無所知地離開這個島後,不到幾個月,就被外面的世界擊垮了,為了療愈這分傷痛,開始籌辦同學會。

我以前很聰明,運動能力也很強,也有很多女生喜歡我。

只有同樣受到打擊的傢伙會相互取暖。

即使不出席,我也完全可以想像同學會的情況。我不想再見到那些人,卻還是在「出席」上畫了圈,因為我終於發現,我把自己的窩囊完全歸咎於小島,無謂地厭惡這座小島。

不知道杉下會不會出席。

她也曾經無法忍受小島的那分窒息感。

雖說這座小島上的餐飲業越來越難經營,但一年前開張的這家家庭式居酒屋生意還不錯。

雖然這種聚會讓人提不起勁,但大家可能覺得才幾千圓的會費,不如去看看吧!

菜肴不必美味可口,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又可以一邊喝酒,當作下酒菜就好,鹽、油和化學調味料可以在轉眼之間滿足廉價的味覺。

——我打工餐廳的老闆廣田先生如果也在,一定會對這裡的菜肴搖頭嘆息,但吃著這些讓他搖頭嘆息的菜配啤酒,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糟糕。

同學會的氣氛也一樣。雖然四年不見,但大家都好像在上學路上相見般輕鬆地打招呼:「還好嗎?」、「最近怎麼樣?」然後開始天南地北聊天。他們之前有這麼友善嗎?不,也許他們以前就這樣,搞不好是我自己心態不正常,看不起周圍的人。

結束敘舊,開始聊打工、找工作的事後,令人感受到歲月的流逝。

「成瀨,你找到工作了嗎?」

高中畢業後在島上造船公司上班的傢伙問我。他考取了幾張證照,目前在工廠內當組長。

「就在我目前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名叫『夏堤耶·廣田』的法國餐廳。」

但其實並不是正式錄用。原本以為去考幾家貿易公司、銀行,應該不難找到工作,沒想到全軍覆沒,而且,幾乎都是在最後面試時被刷下來。

你的成績不錯,應對也彬彬有禮,但在你身上感受不到霸氣,感受不到你真正想在我們這裡工作的熱忱。

誰會在面試時被面試官當面這麼說?但我並沒有沮喪,只是茫然地這麼想,所以,搞不好我真的缺乏霸氣。也許是因為廣田先生曾經問我:「要不要在我們餐廳工作?」讓我有了退路的關係。當我向他報告沒有一家公司錄用我時,他只回答:「那明年也在這裡工作吧!」卻還沒有說要正式錄用我。

你大學畢業,跑去餐廳工作?

即使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也只能苦笑著說:「對啊!」

「那家餐廳很有名。」

斜對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杉下。她化著偏濃的妝,發尾鬈曲著,拿著連我都知道牌子的名牌包,看到她在今天在場的所有女生中打扮得最時髦時,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她坐在附近,但我不敢正眼看她。她告訴其他人,雜誌上也介紹過那家餐廳,餐廳的主廚曾經在什麼世界大賽中得過獎之類的。

是嗎?那很了不起啊!周圍人的反應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是不得已才決定在那家餐廳工作的。我抱著這種想法,和她聊工作的事,當我回過種時,旁邊的人換了座位,變成我們兩個人在單獨聊天。正確地說,是我忙著回答她的問題。

我也想問她問題,即使只能問一個問題也沒有關係。

你會原諒我嗎?這種話,我當然不敢問出口。

「對了,這個可以請你幫我看一下嗎?」

不知道是否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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