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 八月二十八日(五)

01

今天下午開始舉辦「音樂會」。我和志工團體的人一起搖著鈴鐺,把腦袋放空,搖出叮鈴叮鈴的聲音讓心情變得很愉快。

不知道由紀今天有沒有去圖書館。她最近比較少看書,而是花更多時間用功讀書。

在別人眼中,會覺得以她的程度,考附近的大學綽綽有餘。但她立志要考取東京的大學,讓那些說這種話的人閉嘴。我問她:「既然你有這種野心,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回答說:「因為你沒有問。」她似乎打算以後住在國外。

上個星期見到她時,她的眼睛下面出現了黑眼圈。熬夜用功雖然是好事,但由紀也應該找時間活動一下身體。

我已經能夠在規定時間內單獨完成之前和大叔兩個人做的事,現在,我還敢站在梯子上換燈泡。

一開始我還不敢。雖然把梯子放在走廊上閃爍的日光燈下方,卻站在梯子旁猶豫了半天。這時,阿啰哈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要不要我幫你換?」我不想再被捲入意外了。結果,就這樣站上了梯子,實在太簡單了。

我想成為照護師。也許可以讀個大學或專科學校,進劍道社。不過,以後的事很難預料。

三天前,大叔的兒子小昴死了。

我當天就聽到了噩耗。我一個人在打掃大廳時,小澤阿姨告訴我這件事。其它職員都每個人包了三千圓的奠儀,草野,你要包嗎?我原本想包一千圓,但這麼一來,我就沒錢買剛好那天推出的十月號《茱麗亞》雜誌了,所以我只出了五百圓。我不能不買刊登了LIZ LISA的皮包和皮夾的特集。

令人驚訝的是,大沼阿姨還邀我:「要不要一起去參加葬禮?」我當然拒絕了。因為我不想在殯儀館見到大叔。大叔九月就會回來「銀城」工作,那時候我就要回學校上課了。

那次之後,我和大叔通了一次電話。他打電話到事務室,館內廣播找我去接電話,我不能不去。大叔為把工作都交給我一個人做感到抱歉,也感謝我讓他和小昴重逢。這都是由紀的功勞,因為大叔在這裡工作這件事並不是我告訴由紀的。

由紀說,因為閑著無聊,想去當志工,參加了朗讀會,結果就遇到了那兩個男孩。找大叔的過程很辛苦,幸好最後順利解決了問題。由紀當志工?雖然我感到不可思議,但既然由紀這麼說,況且已經結束了,所以這些問題根本不重要。

大叔,你根本不需要向我道謝。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小昴活著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如果在殯儀館遇到大叔,我也不可能說出激勵他的話。「請節哀順變」這種老套的話讓大沼阿姨說就夠了。

大沼阿姨目前正為兩件事感到煩惱。

第一件事,就是小昴病故後,大叔會不會自殺。她一下子把我視為情敵,一下子又很熱絡地找我商量:「你覺得我能夠為孝夫做什麼?」歐巴桑的思考迴路讓人無法捉摸。

大叔絕對不會自殺。包括我在內,那些畏畏縮縮地躲在自己殼裡的人往往很頑強,那些覺得無法做出躲在殼裡這種丟臉事的優秀人才,才會自殺——我沒有對大沼阿姨說這句話,雖然覺得有些不甘心,但是我覺得大叔和大沼阿姨很配。

希望他們交往順利,大叔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大沼阿姨的另一大煩惱是水森奶奶,也就是由紀的阿嬤。

水森奶奶出院後,再度回到贍養院。雖然她說話的態度總是高高在上,對其他職員也很客氣,唯獨對大沼阿姨特別嚴厲。她叫大沼阿姨「藤岡」,沒事就對大沼阿姨大發雷霆。這件事,真的讓我也覺得很頭痛。現在我終於了解由紀之前為什麼沒有把心裡的苦說給我聽的原因了。如果自己家裡有這種人,而且是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我也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雖然血緣關係很重要,但有很多時候,正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看得開。

我和水森奶奶的關係很不錯。我發現和老人之間也有合得來、合不來的問題。我很怕那個「你是不是叫我去死?」的坂口奶奶,不過大沼阿姨常幫我解圍。

為了報答她,有一次,我問水森奶奶:「藤岡到底做了什麼壞事?」水森奶奶說:「她把吃了兔子的狗殺了,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因為很不吉利,所以我沒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幾天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雖然有點依依不捨,但比起這裡,學校的生活更愉快,況且,還有文化祭和畢業旅行。

我沒有把小昴的死訊告訴由紀,因為這不應該由我告訴她。

那個帥氣的小男生一定會寄簡訊告訴她。

02

一大早就和牧瀨在圖書館約會。

敦子要在暑假的剩餘時間,應該說是剩下的一大半暑假都在老人贍養院當義工。她只要兩個星期就可以補完體育課的缺課,但因為大叔這段時間休假,所以,老人贍養院請她繼續在那裡工作到暑假結束。

上個星期和她見面時,我曾經問她大叔的情況怎麼樣,聽說大叔整天都在陪肉包子。而且,老人贍養院的大沼,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嚴肅的女職員也喜歡大叔,正打算伺機而動。這是另一個姓小澤的歐巴桑在休息時告訴敦子的。

聽那個人說,大沼看到可憐的大叔被女高中生惡整而打亂了人生步調,為了療愈他受傷的心靈,故意下猛葯,讓他和女高中生敦子一起工作。實在太令人驚訝了,原來這也是表達愛的方式。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我難以想像的事,那個大叔那麼有女人緣這件事是最讓我匪夷所思的。敦子說她不想和別人競爭,「大叔」的名字在她簡訊中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敦子目前正在努力學書法,她還邀我在文化祭時寫書法。好主意,我很擅長寫書法。阿嬤還很健康的時候,在敬老節時,我經常在簽名板上寫書法後送給她當禮物。耐雪開花——這是阿嬤欣賞的女政治家的座右銘,不用花錢就可以搞定。

前幾天,敦子用很醜的字在簽名板上寫了「人不活動身體就容易胡思亂想」送給我。她好像是在老人贍養院寫的。

容易胡思亂想。她說得完全正確。

自從那天之後,我沒有去過醫院。

剩下的暑假時間裡,我和牧瀨每三天在圖書館約會一次,其它時間我就在家裡寫小說,是《小夜走鋼索》的紀實篇。這次寫作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因為買了計算機,所以想寫些東西做為紀念。寫完之後,發現比之前被小倉偷走的初稿更精采,讓我覺得我的人生並沒有那麼糟糕。

目前,我還不打算給任何人看。

牧瀨仍然想看到別人死去。

那天的隔天,牧瀨用簡訊把我叫去圖書館,急著想知道結果。雖然沒有人送命,但我還是把在醫院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聽到肉包子刺殺自己的父親,牧瀨很懊惱自己當時不在場。我對死亡已經失去了興趣,但看到牧瀨這麼懊惱,心裡痛快無比。

——我看向坐在旁邊的牧瀨。

他正在絞盡腦汁地解答很難的數學題。休息的時候,他給我看那天模擬考的成績。他的志願欄內都是入學門坎很高的大學醫學院名字,但他的成績都是低空掠過的C級,因此,他現在根本沒時間為其它事分心。

牧瀨以後要當醫生?饒了我吧!

他那透明數據夾型的墊板內除了英文作文寫作要點以外,還夾著沾到血跡的紙片。當我告訴他,這是去年的新人文學獎的得獎作品稿時,他自以為是地解釋說:「那個大叔一定是寫不出更好的作品,所以才會想不開……」還一副很感慨的樣子。你是豬嗎?

——我打開手機,看著昨天晚上收到的簡訊。

03

櫻花姊姊,謝謝你把小昴的爸爸帶來。

我必須向你道歉,我和小昴一起騙了你。

小昴想要見他爸爸是想要殺了他。

小昴很愛他媽媽,但他爸爸因為當色狼被逮,他媽媽和爸爸離婚後,精神就出了問題,她害怕見人,也無法外出。之後,她就沒再來醫院。小昴經常哭著說,在爸爸被警察抓之前,媽媽每天都會來醫院看他。

但是,從某一天之後,小昴不再哭了。

有一次,那個被迫來照顧小昴的壞心眼親戚阿姨告訴他,他的手術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那個阿姨真的很壞,即使小昴因為生病發胖,她也不幫小昴買新的睡衣。

小昴決定在死前為媽媽報仇,希望媽媽的病情能夠好轉。他似乎覺得只要爸爸死了,媽媽就可以出門了。但是,小昴不能離開醫院,如果爸爸不來醫院,他就無法下手殺爸爸。

雖然我不認為他媽媽的病可以這麼輕易治好,但我想為小昴做點什麼,所以,也和他一起找能夠帶他爸爸來醫院的人,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

我很希望在我動手術前完成他的心愿,但只剩下十天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你出現了。原本以為教會的人可能不行,但聽你說「蟹猴大戰」的故事時說到螃蟹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