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假如我復活

我似乎在黑暗中躺了幾萬年,我認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了。

死亡的滋味真不好受,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那條讓人心驚膽戰的時空隧道充滿了未知,我不知還要在裡面待上多長時間。

我感到自己浮在半空,四肢是麻木的,一點知覺都沒有。眼皮上好像壓了什麼硬物,無論如何努力也睜不開眼。然而我是有聽覺的,我聽到一些嘈雜的聲音,具體是什麼,我一時想不起來。

這是哪裡?為什麼我還有意識?

或許離開人世就是這樣的,身體已死亡,意識還存在,永遠停留在一片黑暗中,再也醒不來了。

大概這才是人類畏懼死亡的原因所在。

現在輪到我了,我將以這種狀態度過未來的一段時間,光是想想就覺得異常可怕。我該怎樣熬過去呢?其實沒辦法,根本是熬不過去的,因為這裡的時間沒有盡頭。

我將平平靜靜地度過幾萬年或者幾十萬年,在無盡的黑暗中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一切娛樂活動,我只能想些有趣的事情來打發時間,可我現在連一件可笑的事也想不起來。

我現在才知道「生不如死」這個詞是多麼愚蠢,死亡的可怕之處超乎想像,活著才是最大的幸福。

只可惜,這個道理只有離開人世之後才能真正體會到。

好了,現在我該怎麼辦,在這個沒有感動,沒有激情,也沒有悲傷的世界裡一直躺下去嗎?

我開始後悔了,勇敢活下去或許還有逃出密室的機會,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選擇了最為懦弱的方式,或者乾脆說,我是個懦夫。

阿黃還活著嗎?我想它還活著,它會蹦蹦跳跳地跑出樹林,恢複體力後找個女朋友傳宗接代,這一點它遠比我幸福。我猜阿黃肯定要比同類聰明,因為它的身體里流淌著我的熱血。

冷靜想想,我所做的事情簡直是滑稽透頂,居然鬼迷心竅地鑽進了方煒的車,估計方煒那小子會痛痛快快地笑上幾天吧。

其實我在那天晚上不應該和方煒攤牌,由於我提前亮出了底牌,才導致對方動了殺機。

我挖了一個坑,然後自己跳下去,並委託方煒把土填上……

唉,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一切都過去了,我再沒機會與方煒掰手腕了。我現在要做的是儘可能安靜地躺在這裡,把雜念統統拋出去,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耳邊的嘈雜聲又響起來,我是在天堂還是地獄?

我勉強還算是個好人,應該會升入天堂吧。

我不再胡思亂想,試圖平靜下來。突然,我聽到一些熟悉的聲音,雖然藏在雜亂的噪音里,但我還算年輕健康的耳朵還是把它們捕捉到了。

是什麼聲音?我猛然一個激靈,此時此刻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無論如何也不該聽到那種聲音。

是人類的說話聲。

怎麼會是這樣?莫非在另一個世界裡有人恢複了語言功能,他們彼此流利地對話,抑揚頓挫,真讓人羨慕呀。能夠與其他人交流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怎麼早沒領悟到呢?

既然如此,我能不能開口說話?

我開始嘗試,首先感受一下嘴的位置,然後想像著說話的感覺。接下來還是出了一些狀況,按理說舌頭應該主動配合我,可現在,它完全指揮不動,像是一團沒有生命的肉條,慵懶地躺在口腔中。

我有些發急,想大聲叫喊,但無論如何努力也發不出半點聲音。我竟然成了一個廢人,除了躺著之外什麼也不能做。

我出了一身冷汗,身體濕漉漉的,像泡在浴缸里。我劇烈地哆嗦起來,是氣憤還是恐懼,我搞不清楚。我真想再死一次,可現在已經沒有能力了。應該認命了,這大概就是自殺的代價吧。

額頭忽然涼了一下,像是有什麼生物游過去。說實話我有點害怕,四周可能有各種各樣離奇古怪的東西,或許死神就坐在旁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現在想來,還是閉著眼好一些。

說話聲再次響起,離我的身體越來越近,雖然聽不清楚,但我知道話題是關於我的。他們在小聲地討論我,是不是想把我吃掉?

這時,一個意外的情景忽然發生了,我的面前漸漸亮起來,有些刺痛感,眼皮酸酸的,一滴淚水淌出來。

另一個世界也有陽光嗎?看來我真是升入了天堂,儘管我還有些不適應。

白色的光線一下子湧進來,這個感覺非常好,恰到好處地驅散了我內心的孤獨感。我拼盡全力試圖睜大眼睛,想讓光線遍布我體內的每個角落。

「快看,快看,他醒了。」一個聲音鑽進我的耳朵,那聲音清脆悅耳,彷彿是掛在屋檐下的風鈴。

兩種截然不同的腳步聲靠近我,額頭又涼了一下,好像是塊濕毛巾,有人在幫我擦拭身體。沒人想吃掉我,真是怪事。

我的頭腦徹底亂了,這兩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們究竟是誰?是長著翅膀的天使嗎?

問題是:天使怎麼會說人類的語言?

突然間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我根本沒有死,只是暈厥而已。這兩個人在樹林里無意中發現了木屋,繼而救了我。

不過我馬上終止了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首先,是那片幽深的樹林根本不會有人去,否則方煒也不會放心把我關在那裡;其次,即使有旅遊發燒友經過,也不可能毀掉木屋把我搭救出去,沒有哪個旅行者會隨身攜帶一把鋸條吧。

會不會是方煒良心發現救了我?其實他一直待在木屋旁邊,冷冷地觀察我,這算是給我一個巨大的警告。

其實這種可能性等於零,如果他想救早就救了,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餓死渴死。況且他絕不可能手軟,如果我活下去他就死定了。

那麼,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我開始冥思苦想起來,肯定會有一種最為合理的解釋。

柳飛雲救了我?不可能,柳飛雲再聰明也找不到我。

「你能說話嗎?」那銀鈴般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想回應,但做了幾次嘗試後便放棄了,我只能再發出類似動物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這下子又急出一身汗。

腳步聲離我而去,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情景,她們走了,留下我和無窮無盡的時間。

我的手臂似乎恢複了一些知覺,於是我稍微動了動食指,接下來我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已經不在那間恐怖的密室里了!

是的,指頭上的觸感不再是粗糙冰冷的地板了。這麼說,我被救出來了?先等等,這應該是我的幻覺吧。

我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那個世界也需要消毒嗎?

過了一會兒,我一點點睜大眼睛,當眼球逐漸適應了光線後,我模模糊糊看到一間房子的輪廓,牆面是白色的,反射著慘白的光線。我剛準備換個角度,幾個人把我圍起來,眼前一下子暗下去,我一緊張,又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白色的光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橘黃色的柔光。我的眼前依舊是一片模糊,一切都是那麼的虛幻,活下來的念頭看來只是我的想像。

是的,我自殺成功,千真萬確。

我安下心,準備接受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如果時間能夠倒轉,我相信自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你醒了。」天使溫柔地說,「感覺怎麼樣?」

我眨眨眼,算是回應了,感覺對我來說不再重要了,用眼睛回答只是禮貌而已。

「口渴嗎?」

這一次我用力眨眼睛,我的嘴唇彷彿是一口乾枯多年的死井,急需一場雨水來滋潤。我已經許久沒有嘗到清水的滋味了。

我的口腔濕潤了,一小團濕棉花在臉頰輕輕滑動,那種清爽的感覺我永遠不會忘記。我迫不及待地張開嘴,像眼鏡蛇一樣咬住棉花,拖入口腔中,然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水被牙齒擠出來,僵硬的舌頭活泛了,試探性地動起來。

我的動作顯然把天使嚇壞了,她倉促地退後幾步,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想笑,但臉上的肌肉不配合。美麗的天使並不知道惡作劇是我的最愛,我不會放過任何一次顯擺的機會,即使是在這種恍惚的狀態。

我向她眨了一隻眼,表示友好,同時也讓她放鬆警惕。

「你不會咬我吧。」天使戰戰兢兢地說。

我大笑起來,喉嚨里像藏著一挺機關槍。口腔再次濕潤起來,這回我是服服帖帖的,鬼把戲是不能重複的。

瞧,我找回了曾經引以自豪的樂觀精神,即使是做鬼也要快快樂樂的。

不知不覺中我好像恢複了一些體力,我的胳膊竟然能活動了,真是莫名其妙,一點也不合常理。呃,隨他去吧,我懶得琢磨。

接下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天使的手,由於過於突然,天使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我沒有鬆開,她的手像一塊寶玉,纖細柔滑,我猜一定非常可口。

她試圖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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