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神

寧武關總兵府內一連幾天都在舉行盛大的酒宴,以款待新軍營倖存的勇士。各級將領輪番宴請公子襄和武勝文等新軍營兵將,以表達對新軍營的敬意。駐守邊關的將士最敬重真正的勇士,能在十萬瓦剌虎狼之師的圍追堵截之下生還,在他們眼裡,新軍營每一個倖存者都是了不起的勇士和英雄。

酒宴之上,幾乎每一個人都會問起新軍營的戰績和經歷,但幾乎每一個人都對這個問題保持沉默。他們的眼中蘊含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讓經歷過最殘酷戰鬥的邊關將士也無法忍受的沉重。聯繫到新軍營從一萬人銳減到二百九十八人的慘烈戰況,他們也不忍再問,只能默默舉杯,用烈酒表達自己的敬意。

酒已半酣,人也半醉,突聽門外嘈雜聲起,有人高呼「聖旨到」。眾人一陣忙亂,由范世忠領頭接旨。聖旨宣總兵范世忠護送新軍營將士進京,朝廷將舉行盛大的慶典為其慶祝,聖上還將親自召見新軍營將士,並為所有將士論功行賞。聖旨中還特意提到領導新軍營北伐的千門公子襄,特宣他進京面聖。

聽到這意外的宣召,雲襄嘴邊泛起一絲苦笑,以前在駱家終日刻苦讀書,就是盼著有朝一日能登上金鑾殿,位列公卿,一展胸中抱負。但是現在,他卻只想遠遠逃開這一切。半年多的漠北狂風和征戰殺伐,不僅讓他的外貌變得粗獷,更讓他明白了很多道理。

范世忠接過聖旨,臉上泛起莫名的興奮和羨慕,拜別傳旨的公公後,不禁對雲襄和武勝文興奮地道:「朝廷特意為新軍營舉行凱旋慶典,你們的功績將彪炳史冊!連末將都沾了你們的光。末將當敬你們一杯!」面對范世忠的恭維和奉承,雲襄眼中泛起一種深沉的悲哀。

「彪炳史冊?」雲襄醉意朦朧地舉起就被,眼裡滿是痛苦,「赫赫戰功之下,是多少無辜者的鮮血?是多少婦孺的冤魂?我們只有罪孽,新軍營每一個將士,都是罪人。」

范世忠一愣,不知如何應對。武勝文見狀連忙對一名隨從示意:「公子醉了,扶他下去歇息吧。」

兩名隨從將雲襄扶到後面廂房的床上躺好,告辭而出。筱伯捧著茶水毛巾進來伺候,小聲問:「公子醉了?」

「我沒事。」雲襄從床上坐起,接過毛巾擦了擦臉,臉上醉態一掃而空。筱伯見狀不由問道:「聽說聖旨宣公子進京面聖,公子做何打算?」

雲襄搖搖頭:「我不去。我裝醉離開酒宴,就是為了從中脫身。筱伯你收拾一下,叫上張寶、羅毅還有覺空他們,咱們連夜就走。」覺空是少林十八羅漢之一,隨新軍營北伐後,十八羅漢折損大半,僅剩六人倖存。

見雲襄要走,筱伯忙道:「公子為何輕易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

「機會,此話怎講?」雲襄皺起眉頭。

筱伯款款道:「聖上既然特意下旨宣召公子,即表示有意赦免公子過去的所有罪名。就算公子無心仕途,也該趁此機會為自己取得一個清白的身份,免得再受柳公權之流騷擾。再說濟生堂漸漸龐大,難保不會引起朝廷猜忌,如果公子向聖上稟明濟生堂的實質和宗旨,爭取朝廷的認可,這對濟生堂將來的發展也大為有益啊。」

見雲襄沉吟不語,筱伯不禁趨前一步,懇聲道:「如果這次公子抗旨而逃,將永遠失去與朝廷和解的希望,失去為自己正名的大好機會,永遠成為見不得陽光的邊緣人。公子三思啊!」

「你讓我好好想想。」雲襄一臉躊躇,緩緩踱到窗前。他輕輕關上窗戶,走回桌前點燃桌上的油燈,在燭光昏黃中,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決斷,緩緩坐下,直視著筱伯平靜地道:「我可以奉旨進京,不過,我需要一面護身符。」

「護身符?」筱伯有些疑惑,「什麼護身符?」

「《千門秘典》!」雲襄緊盯著筱伯的眼睛。

筱伯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跟著又坦然笑道:「《千門秘典》下落不明,一時半會兒恐怕很難找到,它怎麼會是公子的護身符?」

「是嗎?」雲襄目光炯炯地盯著神色如常的筱伯,嘴角泛起一絲調侃的笑意,「我只知道影殺堂第一殺手,從南宮放手中奪去了《千門秘典》,那不就是你嗎?死神。」

筱伯眼中陡然閃過一絲銳芒,跟著哈哈一笑:「公子怎麼會認為老奴是影殺堂的死神?」

雲襄淡然道:「其一,你本來就是影殺堂殺手,你當初反出影殺堂投靠我時說的那些話,不過是你一面之詞;其二,當年我在金陵揭穿柳公權的陰謀時,是你出面僱傭了影殺堂頂尖殺手『奪魂琴』和『鬼影子』來幫我,當時『鬼影子』還說我是影殺堂不能動的人。那時我就在奇怪,影殺堂怎麼會對我如此看重?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們是得到過你的特別叮囑。」

筱伯無辜地苦笑道:「公子僅憑這兩點,就斷定我是『死神』?」

「當然不止!」雲襄款款道,「在小五台山上,南宮放用明珠要挾我時,我是臨時決定用《千門秘典》換回明珠的,『死神』卻無巧不巧地出現在那裡,殺人奪書。如果他是受雇殺南宮放,怎麼會如此來去匆匆,連南宮放的死活都不確定就走?而知道南宮放手上有《千門秘典》的,就只有目睹我用秘典交換明珠的這些人。而這些人中間,有殺掉南宮放的可能的,就只有你一人!」

筱伯無奈苦笑道:「如此說來,老奴不是『死神』都不行了?」

雲襄點點頭:「小五台山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想快速追上南宮放搶回秘典,還真不能靠運氣。最簡單的辦法是在《千門秘典》上下點『千里香』,然後循香追擊。而《千門秘典》除我之外,就只經過了你的手。你為了避開我們,先用藥物使武忠那些士兵昏昏欲睡,讓我們不得不留在山上歇息,又趁我休息之時點我睡穴!可惜你的時間太少了,來不及去山崖下看看南宮放的死活,碰巧讓我遇見了還有一口氣的他,這也許是上蒼以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向我昭示兇手的真正面目!」

筱伯怔了半晌,終於仰天長嘆:「公子果然心思縝密,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說著他從貼身處掏出一本古舊的羊皮冊子,雙手碰到雲襄面前,「不錯!在下就是影殺堂第一殺手『死神』,為了替公子追回《千門秘典》,不惜殺了南宮放。現在,在下將它完璧歸趙。」

雲襄寵辱不驚地接過《千門秘典》,信手放在桌上,望著面前這最神秘的殺手,淡然問:「為什麼這樣做?」

筱伯不卑不亢地笑道:「在下只是個殺手,只要有人出得起價錢,在下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有人花大價錢雇老奴保護公子和這本《千門秘典》,在下自然要竭盡所能。我不僅幫你殺了南宮放,搶回《千門秘典》,還曾在牧馬山莊救過你一回。」

雲襄立刻想起了那從自己身上偷走贓物的神秘人,若不是他,那次自己就栽在南宮放手上了。不過此刻雲襄心中並無一絲感激,他木然道:「如此說來,金彪也是你殺的了?你為了防止南宮放從金彪身上追查到我,不惜殺了金彪,然後假扮成刺殺南宮豪失手的影殺堂刺客,博得我的同情接近我,從此對我貼身保護?」

筱伯眼中有些尷尬,訕訕笑道:「公子這也知道?」

雲襄從懷中掏出一個古舊的布扣,黯然擱到桌上:「金彪死時手中一直緊緊攥著這個布扣,我在南宮豪那裡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腳上的青布鞋就少了這樣一枚布扣。」

筱伯臉上的尷尬頓時變成了驚訝:「公子那時就已經知道我是殺了金彪,將計就計把我留在身邊?這些年以來,公子居然都能不動聲色,這份隱忍功夫簡直令人恐懼!不過,公子今日為何突然要跟在下攤牌?」

雲襄波瀾不驚地道:「以前我要去北京時你總是百般勸阻,就連那次我堅持去北京面見藤原秀澤,你都十分小心謹慎。但今天,你卻竭力鼓動我去北京,顯然形勢已經發生了利於你、或者說是利於你僱主的變化,所以你們已決定將我這個棋子拋出去,作致命一擊。就算是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告訴我你們的計畫是什麼?是不是你們已經找到對付靳無雙的辦法?」

筱伯遺憾地抱拳道:「我只是個受人僱傭的殺手,就算知道僱主的身份和計畫,也決不會出賣他。如今公子既然已識破我的身份,我只好遺憾告辭,以後公子自己要多多保重。」

雲襄冷冷望著筱伯,突然問道:「你真的只是個殺手?」

筱伯一怔:「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襄冷冷道:「如果你只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殺手,有必要自毀容貌來接近我嗎?你在我身邊改頭換面而隱匿多年,一個殺手恐怕不會有如此堅韌的意志。我還從南宮放口中得知,『死神』不是男人!師父,難道真要弟子剝下你最後一層偽裝?」

筱伯渾身一顫,眼裡滿是驚詫。就聽雲襄冷漠地道:「記得師父曾經告訴過我,你這一生最大的弱點就是過不了『情』字一關。但自從我得知你並未去世後,就知道你必定已經克服了這個弱點。我記得阿柔傷你的功夫叫『銷魂蝕骨』,我在魔門的『魍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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