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用間

覺能有些拘謹地盤膝而坐,像入定的老僧一般一言不發,卻又時不時偷眼打量對面那個神秘的青衫書生。從小師叔羅毅對他的恭敬態度,可知這書生必非常人,何況這書生還有一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覺能是在離開少林回家探親途中,被小師叔「請」到這僻靜的農家,從方才小師叔和幾個少林武僧口中,他已得知假扮成自己的小師叔遭到了刺客的伏擊,以小師叔的武功也差點喪命,這讓覺能大為驚訝。

「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暗算你?」書生問,見覺能茫然搖頭,他續道,「滅口!你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所以有人想讓你永遠開不了口。知道誰是主使嗎?」

覺能還是搖頭,就見書生悠然笑道:「你知道的秘密主要跟誰有關?再想想是誰讓你回去探望父母?」

覺能就算再笨,也立刻就想到了方丈。他不禁一躍而起,急道:「圓通方丈室我恩師,他決不會……」話剛出口他就霍然驚覺,可惜已經說漏了嘴,再也無法挽回。

書生笑眯眯地望著覺能,也沒有追問,只笑道:「你先想清楚再決定說不說。如果你不願告訴我什麼,我不會為難你,我會讓阿毅將你送回少林;如果你不願意說,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的安全。我給你半天時間考慮,想清楚後再作決定。」說完,書生帶上門悄然離去。

這是一處尋常的農家小院,覺能所在的裡屋與外面的堂屋只有一壁之隔。從裡屋能清楚地聽到外間的動靜,外間有一老一少兩個家人守衛,覺能見識過他們的武功,僅憑自己完全無法在他面前逃走。

覺能不像別的和尚那般整日在寺里念經,他的身份使他經常要與寺外的俗人打交道,因此他比那些真正的和尚多了幾分俗人的狡詐。他心中已隱隱猜到是誰,又是為什麼要對自己滅口。不過他並不打算因此就出賣師父,他希望自己的忠心能讓師父改變主意。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有人急奔而入,接著傳來小師叔羅毅焦急的聲音:「雲大哥,寺中有消息傳來,說少林至寶《易筋經》失竊,與之同時失蹤的還有圓通的弟子覺能。如今少林戒律堂武僧已傾巢而出,要捉拿盜竊《易筋經》的竊賊覺能!」

「圓通這一招好歹毒!」外間傳來那書生的嘆息,「先將覺能誣陷成竊賊,他再要說什麼不利於掌門的話,別人都不會再相信了!」

「現在已有少林武僧趕去覺能的家鄉,咱們怎麼辦?」羅毅在問。那書生沉吟片刻,下令道:「咱們立刻趕過去,要搶在少林和尚之前將覺能的父母就出來,萬不能讓他們落到圓通的手中。」

外間在一陣嘈雜之後,漸漸安靜下來。覺能細聽半晌,發覺只有一個名叫張寶的木訥漢子在看守自己。他心中挂念父母安慰,再不願聽天由命。見屋角有桿吊秤,他便取下稱砣掛於門框之上,將稱砣的繩索繞過門上的榫頭握於手中,然後敲打柴門高叫:「快放我出去,我願與你們合作!」

「真的?」那漢子大喜過望,立刻打開柴門,誰知剛跨進門,就被門框上落下的稱砣打暈在地。覺能念了聲「阿彌陀佛」,立刻奪門而出,匆匆往家趕去。

不多時覺能趕到家門,就見門戶洞開,裡面亂成一團,地上除了兩攤血跡,早已空無一人。他心下大急,卻不知如何才好。正彷徨不定間,就見那青山書生與小師叔羅毅匆匆趕到,他「撲通」一聲跪倒在二人面前,嘶聲道:「求你們救救我父母,只要我父母平安,我願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啦!」

那書生扶起覺能,愧然道:「我們來遲了一步,令尊、令堂已被一幫蒙面人搶先一步綁了去。現在能救你父母性命的,就只有你自己。」見覺能嚴重有些茫然,那書生解釋道,「你父母被綁架,是因為你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有人想以你父母為要挾,使你不敢泄漏秘密。不過,如果這些秘密不再是秘密,我想你父母反而會安全。」

覺能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他低頭沉吟良久,最後抬頭問:「我如果說出所有知道的秘密,你們能保證我父母的安全?」

書生從容笑道:「我以千門公子襄的名譽發誓!」

覺能心神劇震,雖然他是出家人,卻常在江湖上走動,所以對千門公子下的名頭也是早有耳聞,沒想到這名滿江湖的神秘人物,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不過他還不放心,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羅毅,就見這少年師叔笑道:「我以我師父的名義保證,你面前站著的就是千門公子襄,他的保證我願用性命來擔保!」

羅毅年紀雖小,但少林上下皆知道,他是言出必踐的誠實君子。覺俄能再無顧慮,終於澀聲道:「我只知道一個秘密,就是圓通方丈常常借閉關修鍊悄悄外出,我每次都為他駕車。」

雲襄與羅毅驚訝地對望一眼,雲襄沉聲問:「他常常去哪裡?」

覺能道:「這可不一定,有時師父就在附近轉轉,有時候卻趕往千里之外。」

雲襄想了想,又問:「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少林被敲詐一百萬兩銀子的事?在這前後圓通大師去過哪裡?」

覺能沉吟道:「我記得師父先後兩次悄悄去過北京,好像就在那次事件前後。」

「北京?」雲襄心中一動,忙問,「你還記不記得是北京什麼地方?圓通大師去北京後又見過什麼人?」

覺能回憶道:「具體地址我記不清了,不過大概位置還有印象,我可以把馬車經過的路線和停留的地點畫出來,希望這對公子會有所幫助。」

「太好了!」雲襄大喜過望,忙讓人送上紙墨筆硯。覺能捉筆沉吟良久,然後憑記憶慢慢畫下了當年馬車在北京城經過的道路和停留的地點。雲襄接過草圖,頓時大喜過望,對羅毅欣然道:「咱們將這幅草圖與北京城的地圖稍做比較,立刻就能查到圓通去過哪些地方,從中或許就能猜到圓通閉關的真正目的了。」

「我這就去查!」羅毅結果草圖高興地退下。覺能見狀大急,忙拉著雲襄催促道:「你快去救我父母啊,你答應過我的!」

卻見雲襄悠然笑道:「你不用擔心,你的父母現在都在安全的地方。我這就讓人送你與他們團聚。」見覺能滿臉迷茫,雲襄笑著解釋道,「請原諒我讓你擔心了,為了讓你儘快說出知道的秘密,我使了點小小的手段,讓你誤以為兩位老人家被人綁架,其實他們這會兒正在一個安全的所在等著你呢。」

「原來你在騙我!」覺能氣得滿臉通紅,不過一想父母安全,他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無心計較對方的欺詐,忙問,「我父母現在在哪裡?」

雲襄拍拍手,羅毅應聲而入,對覺能笑道:「師侄請跟我來,我這就帶你去。」

羅毅與覺能出門後,就見筱伯面色凝重地進來,將手中的草圖遞給雲襄:「老奴在北京城呆過幾年,對那裡的大街小巷也還熟悉。從覺能所畫的地圖來看,雖然圓通兩次下車的地點都不相同,但卻是在同一座府邸的後門和側門附近,那一帶也只有這處府邸最值得留意。」

「是誰的府邸?」雲襄忙問。

「福王府!」筱伯肅然答道。

「福王府?」雲襄滿面驚訝,繼而皺眉沉思,喃喃自語道,「難道圓通與福王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圓通在少林被敲詐一百萬兩銀子、因禍得福名滿天下之際,突然借閉關悄悄趕到千里之外的北京面見福王,難道福王跟這事有著極其重要的關係?」他只感到腦海中有如一團亂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因果關係。

筱伯點頭道:「從圓通親自伏擊覺能,欲滅其口來看,他極有可能是想掩飾與福王的關係。」

「他為什麼要拚命掩飾與福王的關係?」雲襄雙眉緊皺,在房中來回踱步,「旁人若是與朝中權貴有這種關係,炫耀還來不及呢。他圓通可不是什麼清靜淡泊之輩,為什麼在這事上卻如此低調?」

筱伯沉吟道:「恐怕他與福王當時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直到現在也不敢讓人知道。」

雲襄若有所思得微微頷首道:「莫非當年少林請賊上門,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少林今日為何又要與魔門結盟?這豈不是站到了福王和朝廷的敵對面?圓通若與福王關係匪淺,為何要這樣做?」

筱伯笑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不變的利益!在利益面前,有時候敵人可以成為朋友,朋友也可以成為敵人。」

雲襄點頭道:「沒錯,人之行,利為先,這是《呂氏商經》開宗明義的一句話。不過,要說圓通會不顧與福王的關係,公開與魔門結盟,這實在違背了『利為先』的法則。除非……」說到這裡雲襄心中一震,頓覺眼前一亮,「除非這是出自福王的授意!可是,福王為何要授意圓通與魔門結盟,助長魔門聲勢?」他又陷入了新的迷惑。

筱伯沉吟道:「聽說福王在朝中大權獨攬,招致滿朝文武忌恨防備,已有言官上書朝廷,要福王分權。若在此時,魔門勢力突然壯大,天下動亂紛紛,朝廷恐怕就只有仰仗福王平息動亂。如此一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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