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跡

「師父,請用茶。」巴哲雙手捧著新沏的普洱茶,恭恭敬敬遞到孫妙玉面前。經過五年多的相處,他對這個師父的態度已經完全改變,現在他就像任何一個恭敬孝順的弟子,時時對師父小心伺候,刻意巴結。

孫妙玉接過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微微頷首道:「嗯,不錯,比以前有進步,知道用毒藥不算,還知道用普洱茶的味道掩蓋斷腸草的澀味。這一次離你上一次失手有多長時間了?」巴哲頹然道:「半年。」

「能忍上半年,耐心也有大幅提升。」孫妙玉讚許地點點頭,若無其事地將杯中加了料得普洱茶一飲而盡,然後擱下茶杯,笑吟吟望著弟子。一言不發。巴哲滿臉頹喪地垂下頭,默默去一旁拿過條拇指粗的竹鞭,雙手捧著高舉過頭,屈膝跪倒在師父面前。孫妙玉優雅地抄起鞭子,笑問:「這是你第幾次失手了?」

「回師父話,第十八次。」巴哲滿臉慚愧,就像沒練好武功受到師父責罰一般。「已經失手十八次,還是這般沒長進,你說該不該挨抽?」孫妙玉笑吟吟地問,見巴哲羞愧地點點頭,她抬手就往他頭上、臉上抽去,雖然她出手極其優雅,就如琴師弄琴、畫師作畫一般從容,但每一鞭都準確地落在巴哲要害,沒幾下就打得他滿臉血痕。巴哲則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不動。

「祖師奶奶又在打巴哲師叔了?」二人身後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中,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聽到鞭子聲響,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對孫妙玉連聲央求,「祖師奶奶,讓香香替你打吧,免得你老人家累著了。」

平心而論,孫妙玉的外表看起來依舊非常年輕,決不超過三十歲,這「奶奶」的稱呼與她的外表實在有些不相稱,不過她卻並不在意,望向孩子的眼眸中,泛起一絲難得的暖意。她扔下鞭子笑罵道:「我還不知道你這古靈精怪的鬼丫頭那點小心眼?你是心疼你師叔,每次都出面來保他這笨蛋!」

小女孩將巴哲扶起來,瞪著撲閃閃的大眼睛爭辯道:「師叔才不笨呢,他能幫我捉到最漂亮的小鳥,還教我如何抓住毒蛇、蜈蚣,甚至還知道如何才能逮到最狡猾的狐狸。」說著她轉向巴哲柔聲勸慰,「師叔,你別再想著殺祖奶奶了,你是殺不了她的。」

巴哲不置可否地「唔」一了一聲,一臉悻悻。如果說以前他要殺孫妙玉還是出於仇恨,現在卻完全處於習慣。他早已被她那神乎其技的武功折服,心甘情願奉其為師,現在還要殺她,只是想向這個師父證明,自己並不是個笨蛋弟子,不過迄今為止,他都失敗了。

孫妙玉對小女孩招招手:「香香過來。」然後她又轉向巴哲,「上次為師教你的拳法練得怎樣了?」

巴哲一言不發,拉開架勢便獨自練起來。孫妙玉牽著孩子在一旁觀看,就見巴哲一掃過去那種狼一般的惡毒和兇狠,拳法變得輕盈飄忽,身形靈動迅捷,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練到急處,之間他的身形幻化成數十道人影,虛虛實實幾乎無處不在,令人目不暇接。

「好!」小女孩興奮地鼓掌大叫,孫妙玉也是微微頷首。少時巴哲收舉停住身形,渾身不見一滴汗珠,呼吸也依舊平緩如初。

「不錯!你練武的悟性比你那笨腦子強多了!」孫妙玉的話也不知是贊是貶。一旁的小女孩看得手癢,興沖沖地揚起小臉:「祖師奶奶,上次你教我的掌法我也練會了。」說著三兩步來到場中,拉開架勢,一本正經地練起來。她年紀雖小,身形步法卻迅若乳燕,掌法也使得有模有樣,輕盈如風。

少時停身收掌,她不等站穩就興沖沖拉著孫妙玉的手問:「祖師奶奶,我練得如何?」孫妙玉愛憐地颳了下她的鼻子:「好好好!比你媽媽強多了,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媽媽那麼聰明個人,練武咋就那麼笨呢?」

「師父又在說青虹的不是?」身後傳來一聲半嬌半嗔的質問,老少二人回頭望去,就見白衣如雪的舒青虹正從木屋中開門出來。五年多時間,她比以前豐腴了些,腮邊水仙依舊鮮艷如昔,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恬靜和淡泊,這使她看起來比以前成熟了許多。

「娘!」小女孩高興地迎上去,立刻又回頭向孫妙玉表功,「這套掌法我練三遍就全學會了,娘練了三十遍都還不會,比我笨多了。」

「就你聰明!」舒青虹裝著生氣地瞪了女兒一眼,目光中卻滿是愛憐。

「青虹,你就是心眼太多了。」孫妙玉對女弟子嘆息,「練武要有孩童般純凈無思的心,才能完全做到忘我和投入,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領悟本門武功的精妙之處。」

舒青虹幽幽嘆道:「師父教訓得是,只是弟子秉性天成,恐怕要讓師父失望了。還好香香悟性甚高,將來或許可以替弟子繼承師父衣缽。」

孫妙玉盯著女弟子看了半晌,突然一聲嘆息:「你還是沒做到心境空明。」舒青虹垂下頭,柔聲問:「師父的心是否也真正空明呢?」

孫妙玉一窒,半晌無語。師徒二人臉上都有些蕭索,那種寂寥和失落的表情竟有幾分相似。山風凜冽,將孫妙玉的衣袂和長發吹得翩翩飛起,使她看起來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氣質。

一騎疾馳而來的快馬吸引了二人的目光,這令她們心中都有些奇怪。為了遠離紅塵俗世,孫妙玉特意選了這處僻靜無人的山林,平日除了樵子農夫,很少看到外人,少時快馬馳近,二人這才看清,馬背上是個背負天心劍的天心居弟子。只見她縱馬來到二人面前,不等快馬停穩便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對孫妙玉拱手拜道:「孫師伯,楚師姐有信送到。」

孫妙玉接過信,拆開草草一看,對她頷首道:「知道了,請你回覆你們居主,就說屆時我一定會去。」

那少女舒了口氣,立刻告辭就走。舒青虹見師父面色凝重,忙問:「信上說什麼?」

孫妙玉淡淡道:「魔門下個月將在嵩山之巔搞什麼天降神火的儀式,邀請武林同道一同觀禮。天心居也接到了邀請,所以楚青霞來信邀咱們同去。咱們在這裡也隱居了五年多,香香都快五歲了,還從沒見過外面的世界,這次咱們就一同去嵩山走去,也帶孩子出去開開眼界。」說到這她回過頭,直視著弟子的眼眸,「這期間肯定會碰到一些你想忘記的人,屆時你如何應對?」

舒青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師父放心,弟子凡心已死,不會再為任何人心亂。」

「如果遇到故人糾纏,你如何應付?」孫妙玉又問。就聽舒青虹平靜地道:「弟子雖然習武的悟性不行,但應付這些許小事卻還遊刃有餘,師父不必擔心。」

「那好,明日咱們就動身去嵩山,看看魔門天降神火的玄虛。」孫妙玉說著回頭招呼巴哲,「你速速去雇輛馬車回來,明日一早咱們就出發。」

巴哲答應一聲,立刻向山下奔去。他那迅疾而馳的背影不再像孤獨的惡狼,卻越來越像一隻輕鬆飛翔的鷹。

殘陽落盡,天色如血,雲襄白衣飄飄,負手矗立山巔,一動不動地仰望著茫茫蒼穹。他的身邊多了個五六歲的孩子——南宮放與趙欣怡的兒子趙佳。「雲叔叔,你在看什麼?」孩子睜著漆黑的大眼睛,看著一臉寂寥蕭索的雲襄,又看看極目無際的天空,眼裡滿是好奇。

「天心。」雲襄輕輕吐出兩個字,申請肅穆莊嚴。孩子仔細看看天空,滿是好奇地問:「天有心嗎?」

「有!當然有!」雲襄摸摸孩子的頭,柔聲道,「你媽媽就住在那裡,許許多多像她那樣善良的人,都住在那裡,在默默守護著我們。」

孩子「哦」了一聲,凝目望向蒼穹。他感到自己的目光似乎穿越雲層,看到了最為四年的媽媽。

身後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雲襄回頭望去,就見阿布小跑過來,在三尺外站定,吝嗇地動了一下尾巴。雲襄見狀,伸手牽起孩子:「筱伯回來了,去看看他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孩子一聲歡呼,拉起雲襄的手就往山下跑去。阿布跟在二人身後,不即不離。

來到山腰那間雅靜的竹樓,孩子已急不可耐地丟開雲襄,蹦蹦跳跳地衝上竹樓,推門大叫:「筱伯!我要的陀螺買到了嗎?」

屋裡傳來老少二人嘻嘻哈哈的笑鬧聲。雲襄嘴邊泛起一絲會心的微笑,緩緩登樓而上,尚未進門就見筱伯迎了出來,興沖沖地道:「公子,你看誰來了!」

一個高挑健碩的少年迎了出來,就見他年紀在十七八歲模樣,面目俊朗,舉止從容,只是神情有些靦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羞澀和稚嫩。他一見雲襄,眼裡閃出莫名驚喜,急忙拱手拜道:「雲大哥!」

雲襄仔細打量片刻,終於認出了對方,不由一聲歡叫:「你是阿毅?羅毅?」見少年笑著點了點頭,雲襄急忙將他扶起,連連感慨,「幾年不見,長這麼高了?靜空師父在天有靈,一定會非常高興。」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少林靜空大師的俗家弟子羅毅。靜空大師圓寂之時,將他和濟生堂都託付給了雲襄。不過雲襄自從在少室山下與之分手後,就再沒見過他,只知道他在幫忙打理濟生堂,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已經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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