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布局

當蘇敬軒的死訊傳到京城的時候,大島敬二的屍體也運到了東瀛使館。他的身份很快就被富貴坊確認,人們這才知道,夜裡悄然摸上樓船與蘇敬軒惡戰並在黑夜裡擊殺蘇敬軒的神秘人,才是真正的東瀛聖武藤原秀澤。

王府書房中,當介川龍次郎看到福王爺推過來的一疊銀票時,兩眼頓時放光。不及客氣便一把搶到手中,連連對福王爺拱手道謝。卻見福王爺面帶微笑,對介川悠然道:「這五萬兩銀票,只是你與本王合作的第一筆紅利。」

「第一筆?」介川喜得手足無措,「莫非還有第二筆?第三筆?」

福王爺意味深長地點頭道:「只要這賭局繼續下去,咱們自然還有第二筆,第三筆收入。」

介川為難地皺起眉頭道:「這次藤原武聖的舉動,顯然是不想再被利用。如今他了無音訊,說不定已悄然回國了。」

福王悠然一笑,俯身道:「藤原在中原人地生疏,除了介川將軍,他無人可以信賴和依靠。如今他連殺我大明南北兩大武林泰斗,已成為武林公敵,除了介川將軍,他還有誰可以投靠?只要他來找將軍,本王自然有辦法令這場賭局繼續下去。」

介川憂心忡忡地喃喃道:「只怕藤原武聖會遭到中原武林的追殺,無法順利脫身。雖然藤原武聖武技高強,可畢竟孤身一人啊!」

福王拍拍介川的肩頭安慰道:「本王除了派出王府衛士尋找藤原武聖下落,還傳令各地方官吏,一旦發現藤原武聖蹤跡,就立刻飛報本王,並派人全力保護,一路護送來京。你放心,本王不會讓藤原聖武受到任何損傷。」

介川終於鬆了口氣,收起銀票拱手道:「那在下就替藤原武聖多謝王爺了!」

福王呵呵一笑,說道:「你我乃合作夥伴,不用這般客氣。」

把介川送出府門,目送他們上馬而去後,福王一掃滿面的從容,臉色陰霾地望著天上蒙蒙圓月,喃喃自語道:「月色晦暗有暈,明日恐怕又是陰雨天。」

幾個隨從茫然不知所對,一個師爺模樣的老者清清嗓子,上前一步小道:「王爺,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

「魏師爺有何不明?」

「王爺,你花費莫大精力,安排下藤原秀澤和江南蘇敬軒決鬥,為何卻僅下幾萬兩銀子的小注,贏得的錢還大半給了介川將軍?這與王爺的投入不符啊!」

福王淡淡一笑,反問道:「你以為藤原秀澤的劍術如何?是否能打遍中華無敵手?」

魏師爺一愣道:「藤原在東瀛有武聖之稱,劍術自然是高明的。但要說打遍中華無敵手,恐怕就有些……不過小人不懂武功,對武林中人也不甚了解,不敢妄下斷語。」

「是啊!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林中人誰甘心自居人下?可千百年誰能真正天下無敵?」福王說到這鼻孔里一聲輕哼,「也只有介川龍次郎這種夜郎島國的井底之蛙,才會相信這類神話。」

魏師爺恍然大悟道:「原來王爺對藤原秀澤與蘇敬軒的決鬥,並無十足把握,所以不敢下重注。可王爺為何要花費如此心機安排他們決鬥呢?」

福王詭異一笑,淡淡道:「根據經驗判斷勝負形勢,然後再下注,這是賭徒的行徑。本王不是賭徒,沒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不會真正出手。」

魏師爺若有所思地望著成竹在胸的福王,恍然大悟道:「原來王爺現在還只是在布局,正真的賭局還沒開始呢。」

福王淡淡一笑,突然問:「對了,這次各個賭坊開出的賠率是多少?」

魏師爺忙道:「京城、洛陽、長安等地的賭坊開出的基本是一賠一,只有江南一帶的賭坊開出的是二賠一。」

福王微微頷首道:「看來一旦牽涉到切身利益,人就會變得理智。雖然大家感情上都希望蘇敬軒能贏,但實際上看好藤原秀澤的人,差不多也佔到一半了。」

魏師爺賠笑道:「是啊!也只有蘇家所在的金陵一帶,人們才會對蘇敬軒更有信心,開出二賠一的賠率。如果小人猜得不錯,王爺正在針對人們這種心理,布下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福王幽幽一嘆道:「可惜這局瞞得過別人,一定瞞不過千門公子襄。如果不出意外,他恐怕已經聞到銀子的味道,聞風而至了。」

魏師爺見福王面露憂色,忙安慰道:「王爺事先就已經為他布下了一個隱秘的棋子,這次除非是他不來,不然就一定會會很終身!」

福王憂心忡忡地搖搖頭,說道:「公子襄心思縝密,目光如炬,沒有什麼騙局能瞞得過他,他是本王唯一把握不住的變數。在沒有抓到他以前,本王的計畫就還有無法預見的風險,就不能說是萬無一失啊。」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王府衛士匆匆而來,他的手中捧著一隻雪白的信鴿。看到那信鴿,福王的眼中頓時閃出期待的光芒。

「王爺!信鴿終於飛回來了!」那衛士雙手把信鴿捧到福王面前。福王接過信鴿,匆匆取下它腿上的竹筒,從中倒出一捲紙。一個隨從忙把燈籠湊過來,福王地展開紙卷,匆匆看了一遍,然後神色不變地講紙條伸進燈籠中點燃。

「信上怎麼說?」魏師爺小心地問道。

「獵犬已經發現了狐狸的行蹤!」福王說著扔掉燃成灰燼的密信,抬頭望望天色,突然喃喃自語道:「星無光,月有暈。明日必定是個好天氣。」

兩盞慘白的燈籠散發著蒙蒙白光,把空蕩蕩的靈堂映照得愈加蕭索。靈堂正中的牌位之上,赫然寫著:先叔蘇公諱敬軒之靈位。落款是:孝侄蘇鳴玉敬立。一點如豆的長明燈在靈案前無聲地跳躍著,昏黃的燈火就如一個人的脆弱的生命,似乎隨時都可能隨風逝去。

靈堂中只有一個白衣人在靈前長跪不起。如雕塑般紋絲不動,直到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依舊沒有回頭。

雲襄在白衣人身邊停下來,在靈前點上三柱香後,他輕聲道:「公子節哀!」

「叔父是因我而死!」蘇鳴玉凝望著靈前的長明燈喃喃自語道:「若不是我一時好勝,讓你替我送給藤原秀澤那幅畫,他未必會向叔父挑戰。」

雲襄輕輕嘆了口氣道:「公子不必自責,這事跟你完全沒有關係。」

蘇鳴玉對雲襄的安慰充耳不聞,對著蘇敬軒的靈牌喃喃道:「我已讓人四下搜尋藤原秀澤的下落,只要發現他的蹤跡,我就立刻去見他。叔父你放心,我會找回咱們蘇家的尊嚴。」

雲襄望著一臉決然的蘇鳴玉,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蘇敬軒的死,使很少涉足江湖紛爭的金陵蘇家,以及一向與世無爭的蘇鳴玉,無可避免的捲入到這場賭局之中了。

杭州灣碼頭,這個數日前因藤原秀澤與蘇敬軒的決鬥而熱鬧非凡的海港,如今又恢複了它的寧靜。在眾多海上討生活的漁民眼裡,這場關係天朝尊嚴和榮譽的武林盛事,與他們的生計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待武林豪傑們一離開,這裡又恢複成熙熙攘攘的海港漁市。

藤原秀澤置身於這個熱鬧喧囂的海港,卻覺得自己異常孤獨無助。雖然他已經換了一身漢服,還特意用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兩柄與眾不同的佩劍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中原武林公敵,所以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不是害怕中原武士的挑戰,而是不願自己視為最高修鍊的神聖決鬥,淪落為別人骯髒的賭局。

誰知一連問了七八個漁民,都沒人願意送他去遠海,那裡常有商船去往東瀛。最近海港禁航,碼頭上已經找不到去往東瀛的商船。

藤原秀澤失望地望著大海,一籌莫展。就在這時,突聽身後有輕如狸貓的腳步聲向自己逼來,夾雜在漁民雜亂的腳步聲中,十分隱蔽。藤原一聲冷笑,輕輕握住了腰中的劍柄。

腳步聲在數丈外停住,不再向前近逼。藤原回頭望去,就見兩名中原武士正緊張地盯著自己。見自己回頭,二人立刻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一個浪人。」藤原淡淡道。雖然他精通漢語,但言語中還是帶有明顯的異族口音。兩名中原武士一聽之下面色頓變,忙握刀喝問:「你是東瀛人?可知道藤原秀澤?」

「正是在下。」藤原冷冷道。話音剛落,兩名武士面色大變,慌忙拔劍後退,如臨大敵。一個武士色厲內荏地喝道:「江湖上正在四處找你,尤其金陵蘇家,更是懸賞重金尋找你的下落。你只要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決不會為難你。」

藤原秀澤鼻孔里一聲輕哧:「如果你們想向我挑戰,我接受。其他的事,我看就不必麻煩二位了。」

兩名中原武士對望一眼,齊聲道:「這恐怕由不得你!」說著一人從懷中掏出一支信炮,猛地望空一拉,信炮立刻在高空炸開,頗為璀璨奪目。

藤原見狀心知不妙,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靜觀其變。只見信炮剛一響過,遠處就有不少人開始向這邊趕來,很快便把藤原圍在中央。藤原見狀暗暗叫苦,想要奪路而走也已經遲了,只有手握劍柄暗自戒備。就見眾人劍拔弩張,卻並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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