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倭患

當齊小山宏宇趕回雜貨鋪的租屋,就見家門緊閉,鴉雀無聲。他推門一看,只見妻子一人在房中飲泣。

「你看我拿回了什麼?爹和娘呢?」齊小山興奮地拿出贏回的房契地契,正想向妻子表功,陡然發現妻子穿著孝服,他心中一涼,「你、你為啥穿著孝服?」

妻子猛然轉過頭,眼中淚如泉湧:「爹聽說你又去賭,一氣之下舊病複發,幾天前就已經去世。娘受此打擊,也隨爹去了。爹臨死前說,他不想再看到你這個兒子,所以不用等你回來就要讓他入土為安。」她搶過地契房契扔到齊小山臉上,「你現在就算拿座金山銀山回來,又有啥用?」

齊小山渾身一軟,不由坐倒在地,心裡空空落落不知東西。只見妻子拿出一張紙遞給他,垂淚道:「我還等在這裡,就是想等你簽了它。念在咱們夫妻一場,你簽了它讓我走吧!」

齊小山獃獃地接過那張紙一看,原來是一封寫好的休書,只有落款空缺,就等自己簽字。休書上淚跡斑斑,可以想見妻子寫下它時的痛苦,齊小山不禁又愧又悔,不敢再說挽留妻子的話,匆匆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妻子後澀聲問:「爹娘的墳在哪裡?」

妻子黯然道:「公公婆婆不想再看到你,就算在九泉之下都不想再被你打攪,所以他們不讓我告訴你他們的葬身之處。他們葬得很遠很遠,並且沒有留下任何墓碑。」

不知道妻子是如何離開,也不知道時光是如何流逝。齊小山獃獃地坐在地上,眼望虛空,欲哭無淚。不知過得多久,他猛然一跳而起,號叫著發足狂奔,但任他找遍山山水水,也沒有發現一座新墳或墓碑。

他最後失魂落魄地回到空蕩蕩的齊家莊,望著這熟悉而陌生的家發獃。現在家中已沒有任何親人,就算贏下整個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庄門外,一襲青衫飄忽如初。是那個教會齊小山賭術的書生,他徑直來到齊小山面前,淡淡問道:「你已經贏回了你想到的東西,還有什麼不滿足?」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齊小山漸漸恢複了幾分知覺,他定定地望著面前這個神秘莫測的書生,咬牙切齒道:「魔鬼,你是魔鬼!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決不與你做任何交易!」

書生淺淺一笑:「經歷過大輸大贏,大喜大悲,賭博對你來說,已經失去了它的刺激。不過我想跟你最後再賭一把,賭注就是一個承諾,你對家人最後的承諾。」

見書生拿出了牌九,齊小山如見鬼魅,突然一躍而起,一把將牌九推開,對書生嘶聲叫道:「我要殺了你這個惡魔!」說著一把扣住了書生的咽喉,就在這時,突聽門裡傳來一聲熟悉的呵斥:「住手!」

聽到這蒼勁有力的聲音,齊小山不由僵在當場。他不敢回頭,生怕驚飛了這最後的幻覺。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拄著拐杖大步過來,重重一杖敲在齊小山頭上,愛恨交加地罵道:「沒長進的東西,還不快放開雲公子?」

這一拐將齊小山徹底打醒,他連忙放開那書生轉回頭,獃獃地望著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父親,瞠目結舌。這一愣又被一杖結結實實打在腿上,只聽父親罵道:「還不快謝謝雲公子?為了能讓你戒賭,雲公子費盡心機安排下這一局,讓你經歷了一個賭鬼所能經歷的大輸大贏,大喜大悲。你要再賭下去,你這幾天的遭遇,遲早會真正發生!」

齊小山獃獃地望著死而復生的父親,又看看跟在父親身後笑吟吟的母親和妻子,突然就什麼都明白了。他心中一陣狂喜,跟著又是一陣後怕,幸虧這只是一個騙局,幸虧自己遭遇的一切,並沒有真正發生!他不禁沖安排下這個騙局的書生「撲通」跪倒,哽咽道:「多謝雲公子點化之恩!在下終身難忘!」

雲襄扶起他嘆道:「賭博的刺激怎比得上至愛親情,有些東西你擁有的時候不覺得珍貴,當你一旦失去,就悔之晚矣!」

齊小山垂淚道:「我不賭了,我再也不賭了!我會珍惜今天所擁有的一切。」經歷過大輸大贏,大喜大悲的強烈刺激後,任何賭局都不會再有這樣大的刺激。

齊老爺捧著個紅封來到雲襄面前,懇切地道:「多謝雲公子為犬子所做的一切,這五千兩謝禮,不成敬意。」

雲襄沒有推辭,坦然接過紅封道:「齊老爺,我替河南災民謝謝你!」

登上門外的馬車,雲襄正要離去,齊小山氣喘吁吁地追出來,興奮地問道:「雲公子,你是不是就是那名傳天下的千門公子襄?」

雲襄微微一笑,反問道:「公子襄很有名嗎?」

馬車絕塵而去,齊小山極目眺望,目光已從感激和敬仰變成了崇拜,心中更是熱血沸騰:他就是公子襄,他就是聞名天下的千門公子襄!他竟然親自為我設下了一個善意的騙局!老天!公子襄竟然親手教過我賭術!如此說來,我也算是千門弟子了!

齊老爺突然給了發愣的兒子一個栗暴兒:「還不快去把放假回家的仆佣們都叫回來,看看現在家裡亂成了什麼樣?」

齊小山轉頭望向父親,以從未有過的嚴肅說道:「爹,我要去京城!」

「去京城幹什麼?」齊老爺有些驚訝。只聽兒子興沖沖地道:「這次我去杭州,看到官府的公告,刑部正在招募年少有為的青年做捕快。孩兒學過武,想去試試。我要做個最好的捕快,成為像柳爺那樣的天下第一神捕!」

齊老爺盯著兒子的眼睛,第一次從那裡看到了少年人特有的衝動和嚮往。他欣慰地點點頭:「去吧!好男兒志在四方!為父相信你總有一天,必能光宗耀祖,名揚天下!」

緩緩而行的馬車中,雲襄將五千兩銀票仔細收好,正待舒服地躺下來,就聽趕車的筱伯在外面笑道:「公子,這回這五千兩銀子掙得可不輕鬆。咱們調動了多少千門弟子,甚至將杭州鴻運賭坊都包了下來,開銷之大完全超出預計。咱們為這區區五千兩銀子,或者說為那個不爭氣的紈絝子弟,值嗎?」

「別總是想著掙錢。」雲襄道,「那孩子本質不壞,既然遇上就幫人幫到底吧。剛開始我雖然是沖著錢去設下這一騙局,不過最後卻覺得,挽救一個沉溺賭博的少年,比掙錢更令人身心愉悅。」

筱伯不以為然地問道:「公子為了挽救一個紈絝賭鬼,花費如許心機和時間,值嗎?」雲襄想了想,搖頭道:「說實話,我不知道。在我眼裡,救一個人和救千萬個人,都是莫大的善舉,有時候實在難分孰輕孰重,我現在有些理解佛陀普度眾生的胸懷了,不放棄任何一個人,或許就是我佛普度眾生的本意吧。」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續道,「我突然有個想法。咱們能不能像這回這樣,靠頭腦與智謀,為他人解決一些棘手的難題,並收取相應的費用。如今濟生堂開銷甚大,不廣開財路,如何能維持下去?」

筱伯想了想,連連點頭:「公子這主意不錯,憑公子的聰明才智,任何難題都必能解決。只是,具體咱們該如何操作呢?」雲襄沉吟道:「你可以先在江湖上放出風聲,就說千門公子襄公開為天下人排憂解難,任何人只要請求合理,又出得起價,公子襄都願意為他服務。」

筱伯笑道:「此言一出,江湖上那還不掀起軒然大波?向買公子智慧的人,恐怕會擠破門檻。」雲襄也笑道:「那你老就把好關,咱們傷天害理的事不接,沒有把握做到的事不接,報酬太低的事也不接。是為本公子三不接!」

「老朽這就去辦!」筱伯甩出一個響鞭,馬車立刻加快了速度。

這個消息像水珠落入滾燙的油鍋,立刻在江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漸漸風生水起的千門公子襄,以智慧公開為天下人排憂解難,這消息像風一般很快就傳遍了江南。有的人懷疑,有的人嘲諷,有的人觀望,但也有的人沖著公子襄的名頭,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將自己的難題寫成帖子,送到指定的望月樓。

半個月後,雲襄與明珠在那座隱居的小樓中逗弄著孩子,也就是南宮放與趙欣怡的兒子。雲襄記得孩子的小名叫佳佳,所以給他取名趙佳。他潛意識中一直拒絕承認這孩子跟南宮放有任何的關係。

「佳佳到這兒來,到姐姐這裡來!」明珠將孩子放到地上,讓他自己爬過來。看到孩子滿地亂爬的可愛模樣,雲襄突然想到,怡兒給兒子取名佳佳,是不是在懷念那個蒙冤受屈、下落不明的秀才駱文佳?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痛,差點淚下。

明珠見他望著孩子怔怔不語,不由柔聲問:「公子又在想趙姐姐了?」雲襄勉強一笑:「沒有,我只是在想,將來孩子大了,該怎樣告訴他有關他父母的情況。」明珠在他眼中,始終是個未經風雨的千金小姐,他不忍將自己的煩惱或苦痛告訴她,她在雲襄眼裡,始終是個需要關心、愛護的小妹妹,而不是共挑生活重擔的同伴。

門扉響動,風塵僕僕的筱伯背著個褡褳興沖沖地進來,不及抹汗便對雲襄道:「公子!消息傳出後,望月樓差點讓人給擠破。寫給你的帖子實在太多,老奴也來不及細看,全給你帶了回來,都在這裡了。」說著他放下褡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