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殘

無論瘦西湖還是三潭映月,俱是天下聞名的美景勝地,當舒亞男隨著錢掌柜來到杭州時,並不覺得陌生。以前曾隨爹爹走鏢來過多次,對杭州她也算半個熟客。

不過這次卻不是來遊玩,一到杭州就被錢掌柜帶到西湖邊一座大宅院。進門前錢掌柜千叮嚀萬囑咐,要舒亞男不要開口說話,以免暴露她揚州的口音,與假扮她父親的錢掌柜口音不符。

隨著錢掌柜進了大門,舒亞男仔細觀察宅院那圍牆的高矮,暗忖憑自己的身手,夜裡翻過圍牆脫身應該不難。這才放心地隨著錢掌柜進了二門,兩人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客廳,一個脂粉滿面的胖女人接待了他們。錢掌柜與那女人寒暄後,二人便以杭州話小聲交談起來,那女人不住地打量著舒亞男,眼裡滿是挑剔和懷疑。

終於,那女人拍手叫來賬房,賬房立刻送來三十兩銀子和一紙賣身契。在錢掌柜指點下,舒亞男稀里糊塗地按下了手印。那女人仔細收起賣身契,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將三十兩銀子付給了錢掌柜。

錢掌柜滿心歡喜地離去後,那女人像驗看牲口一般,在舒亞男身上又摸又捏,弄得她十分不自在。為了假扮錢掌柜女兒騙錢的把戲不過早穿幫,舒亞男還是忍了下來,只等著天黑就逃離這裡。

「唔,模樣身材都還不錯,就是年紀大了點,皮膚也不夠白,如果好好打扮打扮,倒是個十足的大美人。你叫舒蘭?那以後就叫阿蘭吧,又好聽又好記。」那女人操著拗口難懂的杭州官話,拍手叫來丫環,「帶阿蘭姑娘去沐浴更衣,今晚就有重要的客人登門呢!」

舒亞男自惹上官司以來,就沒有好好洗過一回澡,尤其在牢中呆了十多天後,渾身早已癢得難以忍受。聽說要去洗澡,不由滿心歡喜。隨著丫環來到一間熏香的浴室,足足洗了一個時辰,總算洗去了連日來的塵垢和疲憊。換上丫環為她準備的衣裙,舒亞男幾乎認不出鏡子中的自己,剛洗過熱水澡,臉上紅撲撲的像塗了胭脂,艷比雨後桃花,薄薄的輕衫透出身體的曲線,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是那樣迷人。雖然穿這樣的衣衫讓她耳根發燒,可方才換下的衣衫已被丫環當成垃圾不知扔到哪裡去,她只得在心中說服自己:就穿這一次吧,天黑後我就走,總不能讓主人以為我是個不聽話的丫環。

洗完澡吃完飯已是掌燈時分,舒亞男被丫環帶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先前那個胖女人芳姨早已等在那裡,除她之外,廳中尚有十幾個妙齡女子也在那裡閑談著,個個花容月貌,言談舉止優雅從容。芳姨見舒亞男到來後,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今晚有重要客人上門,大家打起精神來,可別砸了我『西湖瑤池』的招牌!」

舒亞男沒想到第一天做丫環就要接待重要客人,忙悄聲問身旁一個紅衣少女:「我要做些什麼?我可什麼都還不會!」紅衣少女掃了她一眼,曖昧地笑道:「你新來的吧?什麼也不用做,就等著客人挑選。如果被挑中,就陪客人喝喝酒吃吃飯,如果客人高興留下來過夜,後面的事自然會一樣樣親自教你做。」

舒亞男暗自奇怪,以前只知道丫環要負責為客人斟酒上菜,還沒聽說過要陪客人喝酒吃飯。看來王府就是王府,連待客的規矩都與眾不同。

少時外間傳來芳姨的呼喚,舒亞男忙隨眾女來到廳中。就聽芳姨對眾女訓斥道:「別七嘴八舌沒點兒教養,大家打起精神,拿出你們最優雅最淑女的一面,今晚的客人可是叢爺!」

聽到「叢爺」這字型大小,眾女眼裡俱閃出異樣的神采,規規矩矩地跟在芳姨身後,沿著長廊向後院而行。舒亞男心中滿是疑惑,不過她也不敢多問,隨著眾女來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大廳。

廳中正在舉行酒宴,席間只有五人,卻每個人各佔一桌,正中那張桌前,一個年逾四旬的彪悍男子正虎踞而坐,兩旁四張桌前還有四個丑俊不一的中年男子,五人正邊喝邊聊著。舒亞男剛進入廳中,就聽到一個面目粗豪的漢子正向居中那彪悍男子道:「叢爺,你可聽說過近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公子襄?」

彪悍男子濃眉一挑:「你是說在唐門眼皮底下,將巴蜀葉家弄得傾家蕩產、家毀人亡的千門公子襄?」

「正是!」那漢子點頭道,「聽說公子襄能平安離開巴蜀,就是得到了漕幫船旗的庇護。」

彪悍男子一聲冷哼:「沈兄該不是懷疑我漕幫跟公子襄有勾結吧?」

「沈某不敢!」那面目粗豪的漢子忙道,「想漕幫船旗遠達三江,叢爺只怕也未必清楚船旗的去向。在下這次奉柳爺之令前來杭州,只是向叢爺知會一聲,那公子襄已秘密來到蘇杭地界,叢爺在江南耳目甚眾,還請幫忙留意一二。」

彪悍男子淡然一笑:「公子襄不過是個江湖騙子,值得柳爺花這麼大的工夫追查?」「公子襄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騙子。」面目粗豪的漢子肅然道,「有江湖傳言,他就是身懷《千門秘典》的千門門主傳人。《千門秘典》,得之可謀天下,叢爺對這傳言想必也有所耳聞吧?」

彪悍男子哈哈一笑:「這等荒誕不經的傳言,在下從不會放在心上。」見到蘇姨領著眾女進來,他連忙擺手岔開話題,「今日咱們只談風月,莫談江湖,看看芳姨今日帶來了什麼新貨。」

芳姨聞言忙搶上兩步,對那男子媚笑道:「妾身給叢爺請安了,姑娘們一聽說叢爺要來,一大早就在苦盼呢!」說完轉身對眾女拍拍手,「大家按順序排好隊,過來讓叢爺過目。」

眾女自動列成一排,儀態萬端地走到席前。直到此時,舒亞男才終於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前她受幾個狐朋狗黨攛掇,曾女扮男裝去揚州的青樓開過眼界,雖然排場檔次沒法和現在相比,但過程都是一樣。唯一不同是當時自己是挑人的顧客,現在卻是被人挑選的貨物。

想起錢掌柜的「可憐樣」,舒亞男恨得牙痒痒:見他媽的鬼!他根本就跟那馬三娘是一夥,利用自己的天真善良,將自己騙賣到妓院。一個整天與人打交道的掌柜,怎麼會沒收到錢就讓人將貨物拿走?舒亞男,你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就這一分神,她沒有看到芳姨的示意,忘了跟上眾女的步伐,被芳姨一聲呵斥才恍然驚覺。暗忖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只得硬著頭皮追上兩步,隨著那些女人來到幾個客人面前。

舒亞男手足無措的羞澀和不施脂粉的清純,立刻就吸引了幾個客人的目光。正中的叢爺抬手向她一指:「這是新來的吧?」

「叢爺好眼光!」芳姨忙賠笑道,「今天剛送來,還沒來得及教會禮儀,讓叢爺見笑了。」「就她了!」叢爺一招手,「過來陪我喝酒。」

舒亞男手足無措地愣在當場,就聽芳姨一聲呵斥:「快去給叢爺敬酒啊,還愣著幹什麼?」舒亞男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捧起酒壺為叢爺斟滿酒杯。就在那漢子伸手來端酒杯時,舒亞男無意間看到了他手臂上那隻帶翅膀的猛虎紋身,她立刻就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叢飛虎!漕幫大當家!漕幫是整個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幫會,論勢力不在金陵蘇家和南宮世家之下。如果說金陵蘇家和南宮世家是江南白道中的翹楚,那麼,漕幫無疑就是江南黑道的無冕之王!

現在,這個江南黑道第一人正端著酒杯打量著自己。舒亞男突然感覺自己就像正被猛虎打量著的綿羊。她心中有些慌亂,手一軟竟將酒壺失手落地,「啪」的一聲摔得粉碎,將廳中眾人都嚇了一跳。

「你這沒見過世面的蠢貨,怎麼能在叢爺面前失態?」芳姨嚇得面色煞白,邊罵著舒亞男,邊揮手讓兩個姑娘去替下她。兩個女子忙妖妖嬈嬈地走上前,正要開口,卻見叢飛虎揮手笑道:「無妨,我喜歡她這生澀的模樣。坐到這兒來。」

舒亞男見叢飛虎在向自己招手,只得硬著頭皮坐到他的身旁。叢飛虎側頭打量著她:「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阿蘭。」舒亞男大膽迎上對方的目光,細細打量起這江南黑道第一人。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鼻挺口闊,雖然已年過四旬,但眼光依舊清亮銳利,尤其額頭上三條淺淺的抬頭紋和眉心那道深深的立紋,看起來宛如一個「王」字,讓他的模樣平添了幾分威嚴。舒亞男見他並不如想像中的兇惡,心中稍安,忙對他舉起酒杯:「在下對叢爺的威名早有耳聞,請容阿蘭敬你一杯,我先干為敬。」

見舒亞男將滿滿一杯酒一口而干,叢飛虎有幾分驚訝。他舉起酒杯呵呵一笑:「叢某豈能落後?」說著他也將酒一飲而盡。

舒亞男不等芳姨吩咐,立刻為叢飛虎斟滿酒杯。她想到叢飛虎和漕幫的勢力,如果能藉助他的力量,也許向南宮世家討回公道就不再毫無希望。

在芳姨的招呼下,另外四人也選了幾個女子,席間一時鶯聲燕語,絲竹管弦長久相伴。舒亞男已不知喝了多少杯,叢飛虎也喝得十分盡興,不禁借著酒意摟過舒亞男笑道:「難得如此投緣,今夜我就留宿你的香閨吧。」

一旁伺候的芳姨聞言大喜過望,眾陪酒女也都露出羨慕的表情,幾個客人更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