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因之死

上校告訴我辦這個案子的人是哈肯和貝格。在他們離開偵探會議室時,我逮住了他們。貝格是個一臉雀斑的大塊頭,跟聖伯納幼犬一樣友善,不過沒它聰明。瘦高個的偵探哈肯看起來沒那麼好玩,不過他憂心忡忡的瘦削臉龐後面的大腦,是這個組的智囊。

「趕時間?」我問。

「下班的時候都這樣。」貝格說,他的雀斑臉隨著笑容皺了起來。

「有事嗎?」哈肯問。

「我想要曼因案子的報告,如果有的話。」

「你要參與?」

「對,」我說,「是為了幫曼因的老闆——古根。」

「那你倒可以幫得上我們的忙。曼因為什麼會有兩萬塊現金?」

「明天早上告訴你們。」我答應道,「我還沒見到古根呢,約了他今天晚上見面。」

我們一邊說話,一邊進了會議室,那兒的桌椅擺放得像學校里的教室。六個偵探散坐在裡面寫報告。我們三個圍坐在哈肯的桌子旁,瘦高個偵探開口了:

「曼因星期天晚上八點從洛杉磯回家,錢包里有兩萬現金。他是南下幫古根賣貨的。你去查查他為什麼有那麼多現金。他告訴他太太,他是跟一個朋友從洛杉磯開車回來的,但沒說是誰。他太太大概十點半上的床,他一個人在客廳里看書。那些錢擱在棕色錢包里,一共兩百張百元大鈔。

「到那時為止,沒什麼問題。他在客廳看書,她在卧室睡覺,房子里就他們兩個人。突然她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跳下床跑進客廳,只見曼因正和兩個男人打成一團,其中一個高大壯碩,另一個小巧玲瓏——身材有點像女人。兩人臉上都蒙了黑手絹,鴨舌帽拉得很低。

「曼因太太出現時,小個子放開曼因,抓住了她,用槍指著她的臉,要她不許動。曼因還在和那個男的撕扯,他手裡已經抓到槍,可那混混抓住他的手腕,想把槍奪走。沒兩下他就得逞了,曼因的槍掉在地上。混混拿出自己的槍威脅他,然後彎腰去撿地上那一把。

「當那個男人彎腰時,曼因壓在了他身上。他把那人的槍撞脫了手,不過撞出去時,那傢伙已經撿到地上那把——曼因掉的那把。他們在那兒滾了兩秒鐘。曼因太太沒看到經過,就聽到砰的一聲,曼因倒了下去,背心中彈的地方燒起來,打中心臟了,他的槍在戴面具的男人手裡冒著煙。曼因太太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後,除了她自己和她死去的丈夫,房子里一個人都沒有。他的錢包不見了,槍也不見了。她昏迷了半個鐘頭,這個我們知道,因為還有其他人聽到槍聲,可以告訴我們時間,雖然他們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

「曼因的房子在一幢八層樓的六樓。大樓的隔壁,也就是十八大道的轉角,有一棟兩層樓——樓下是小賣店,樓上是店主住的地方。這兩棟建筑後面是一條窄窄的后街,或者說一條小巷子。基本情況就是這樣。

「肯尼是那條線上的巡警,他當時正沿著十八大道往下走。他聽到了槍聲,聽得很清楚,因為曼因的房子就在小賣店的上方,不過肯尼沒法馬上確定槍到底是在哪兒響的。他在街上來來回回找了一陣,浪費了不少時間。等他搜到小巷時,那兩個傢伙已經跑了。不過肯尼發現了作案痕迹:他們把從曼因那兒搶來又幹掉了他的那把槍丟在了小巷裡。但是肯尼沒看到他們,也沒看到任何嫌疑人。

「話說回來,從曼因住的那棟樓三層大廳的窗戶能夠很容易地跳到小賣店那棟樓的屋頂。只要不是瘸子,誰都可以過去,不管是進還是出,而且那窗戶從來不鎖。從小賣店的屋頂到后街也一樣簡單。那兒有根鑄鐵水管、一扇深窗、一扇鉸鏈笨重的門,外加一把可以上下後牆的固定梯子。貝格和我都從那兒爬上去了,汗都沒出。那兩個人有可能就是這麼跑掉的。我們有把握,因為在小賣店的屋頂我們找到了曼因的錢包——當然是空的,還有條手絹。錢包的四個角有金屬包邊,手絹夾在了一個角上,混混把錢包扔掉時跟著掉出來的。」

「曼因的手絹?」

「女人的——一個角上有個字母E。」

「曼因太太的?」

「她叫阿格妮絲,首字母不是E。」哈肯說,「我們給她看了錢包、槍、手絹。她說前兩樣是她先生的,但手絹她沒見過。不過她知道手絹上灑的是什麼香水——心之欲 。而且根據這個,她說臉上蒙著手絹的小個子可能是女的,她本來就說過那個人的身材像女的。」

「有沒有指紋之類的?」我問。

「沒有。菲爾斯查過曼因家裡、窗戶、屋頂、錢包和槍,一個也沒有。」

「曼因太太認得出他們嗎?」

「她說她認得出小個子那個,可能吧。」

「關於這兩個人有什麼線索嗎?」

「還沒有。」我們向門口走去時,瘦高個偵探說。

到了街上,我告別了兩位偵探,出發去韋斯特伍德公園附近的布魯諾·古根家。

這個稀有古董珠寶商是個衣著考究的小個子男人。他的晚餐外套腰部收得很緊,墊肩又高又尖。頭髮、八字鬍和下巴上修成鏟子形的山羊鬍都染成了黑色,還抹著油,和他尖尖的粉紅指甲一樣光亮。我不會花哪怕一分錢,賭他五十歲的臉上現出的顏色不是靠胭脂。他從書房裡一張深深的皮椅中站起來,走過來伸給我一隻軟軟的溫暖的手,和孩子的差不多。他的頭歪向一邊,微笑著對我鞠了一個躬。

接著他把我介紹給他太太。那女人站都沒站起來,只是在桌旁的位子上點了點頭。很明顯,她的年齡也就是他的三分之一——十九歲,一天都不會多,而且看起來更像十六歲。她個子和他一樣小,橄欖色的臉上有兩個酒窩,圓圓的棕色眼睛,塗著口紅的豐滿嘴唇,氣質像玩具店櫥窗里的名貴娃娃。

布魯諾·古根花了些時間跟她解釋我和大陸偵探社的關係,說他花錢請我是為了幫警察查出殺害傑弗里·曼因的兇手,並找到丟了的兩萬塊錢。

她小聲說:「哦,噢!」語氣里一點興趣也沒有,然後起身說,「那我就迴避一下好了,好讓你們——」

「不,不,親愛的!」她先生朝她搖了搖他粉紅的手指頭,「我沒有不能讓你知道的事。」

他可笑的小臉猛地扭過來看著我,頭往旁邊一歪,咯咯地笑著問:「夫妻之間應該沒有秘密,是吧?」

我假裝同意。

「親愛的,」他跟他重新坐下來的太太說,「我知道你對這件事的興趣和我一樣大,因為我們對親愛的傑弗里的感情是一樣深的,不是嗎?」

她重複道:「哦,噢!」語氣和先前一樣了無興趣。

她先生轉向我,充滿期待地問:「現在進展如何?」

「我見過警察了,」我跟他說,「他們告訴了我故事梗概,你還有什麼補充嗎?新消息?你沒跟他們說過的事情?」

他猛地把臉轉向他太太。「有嗎,親愛的伊妮德?」

「我什麼也不知道。」她答道。

他咯咯笑起來,朝我扮了個愉快的鬼臉。

「就是這樣,」他說,「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他周日晚上八點回到舊金山——就在他遭到搶劫並遇害前三個小時,身上帶了兩萬塊,都是百元大鈔。他拿那些錢幹什麼?」

「那是客戶付的錢,」布魯諾·古根解釋道,「洛杉磯的納撒尼爾·奧希爾維先生。」

「可為什麼是現金?」

小男人化了妝的臉皺起來,精明而且得意揚揚。

「小把戲,」他揚揚自得地承認道,「你也可以說是干這行的花樣。你知道分類收藏家嗎?嗯,這可是一門學問!聽好了,我弄到一個早期希臘手工做的寶石三重冕,更準確地說——『據說』是早期希臘手工做的,而且『據說』是在俄羅斯南部靠近敖德薩的地方發現的。這兩個『據說』有沒有事實根據我不知道,不過那三重冕是真的很美。」

他咯咯笑著。

「我有個客戶,洛杉磯的納撒尼爾·奧希爾維先生對這類古玩很感興趣,但他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 。這些東西的價值,你知道的,絕對讓你花的每一分錢都物有所值。要是我把它當普通貨出手的話,我估計這頂三重冕現在最少也值一萬元。可你能把很久以前為某個無名的塞西亞國王定製的王冠叫做『普通貨』嗎?肯定不能。我們把它仔細地捆在棉花里,小心地包好,傑弗里則把它帶到洛杉磯給奧希爾維先生過目。

「王冠是怎麼到了我們手裡的,傑弗里是絕對不會說的。不過他會暗示有過一系列的騙局、走私、暴力和違法,所以一定要守口如瓶。對真正的收藏家來講,這才是真正的誘餌!他們只看得上難以入手的東西。傑弗里是不會說謊的,肯定不會,老天爺可以作證,那是不道德的!不過他會提供很多暗示,而且拒絕接受支票——斬釘截鐵地拒絕!不收支票,親愛的先生!不能留下讓人查得著的物證!要現金!

「不過是個小把戲,你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