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凱勒與兔子

凱勒在紅燈前停下,伸手打開了收音機。一名女子的聲音,溫暖而有點戲劇化,她說:「《兔子長征記》,卡麥隆·馬克伍德著,格洛麗亞·斯威特朗讀。」

燈號轉綠。他駛過路口,然後伸手想轉到別台,但轉了半天卻都沒動靜,他這才明白那不是電台的廣播,而是CD播放器,他聽到的是有聲書。顯然是個關於兔子的故事。

這就是租車會碰到的事情。每回租到的車都不一樣,等到你剛摸熟了比方定速器和椅背最舒服的位置,也就到了還車的時候了。顯然上一個租到這輛車的人學會了使用CD播放器,卻忘了把他的CD拿出來。

所以凱勒就聽起了一個關於兔子的故事。他本來想關掉的,可是他得專心留意路上的人車,而且接下來又要左轉,等到一切安穩下來,他已經開始對那個故事產生興趣了。

那是個寓言,他判斷,因為故事裡的兔子不但會講話,還會表達出某些哲思,這對於一種跳來跳去吃紅蘿蔔的動物來說,也未免太誇張了。這是個象徵性的寓言,裡頭的兔子其實是代表人類。但同時它們又是兔子,而他不知不覺就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關心起它們的生死來。當其中一隻兔子落入陷阱,他真的好擔心,一直到其他兔子設法啃斷陷阱,救出了那隻小傢伙,他才終於放了心。

他在朗西路該右轉的,結果差點錯過了。不過他還是轉了彎,同時一隻名叫威力沃的兔子正在從供給經濟學的角度,分析萵苣欠收的影響。真是有趣,他心想,但接著出現了幾個拿著槍的小夥子,威力沃最好趕緊閉嘴跳走,否則它就會變成一鍋燉兔肉了……

他看到那棟房子了,一棟白底綠框的戰前木板房,長長的車道盡頭是車庫,庫門上方裝著一個籃圈。凱勒繞行那個街區一圈,找了個可以看到那棟房子、同時又不會太顯眼的地方停下。他關掉引擎,但讓車鑰匙停在可以繼續收聽廣播的地方,或者以眼前的狀況來說,可以繼續聽CD,此時威力沃正瀕臨險境。

那棟白色木板屋的側門打開,兩個小孩衝上車道朝車庫跑去,母親緊跟在後頭,她下身一件寬鬆的長運動褲,上身是南密歇根大學的長袖運動衫。車庫門緩緩上升,一輛日本的越野休旅車一路倒車出了車道,沿著朗西路開走了。送他們去上學,凱勒心想。看她一身隨意的打扮,應該是只送孩子到學校就馬上回家了。

那個CD播放器會回到原來的位置嗎?或者那該死的玩意兒會從頭開始播放?很難講,但他必須冒這個險。他轉動鑰匙,拔出啟動器,然後走上她剛剛倒過車的那條車道。她沒關車庫門,這表示她很快就會回來,也表示凱勒很容易潛入躲藏。他站在陰影里,躲在小孩的腳踏車旁,滿心掛記著威力沃和它那群長耳同伴們,偶爾才想到那個女人。

她不到十五分鐘就回來了,下車以後才看到凱勒。她沒想到有人在車庫裡,也顯然不知道她那位正巧在遠地出差的丈夫,竟然會這麼想擺脫她,因而花上一大筆錢以求達到目的。她很害怕,怕得全身僵住了,嘴巴張開,眼睛瞪大。

凱勒先一掌劈向她胸口把她擊昏,然後抓住她折斷脖子。

回到租來的車上,凱勒發動車子,覺得心裡很難受。但接著CD響起,回到他剛剛關掉的地方,省得他還要回頭找。他以為自己恐怕忘不掉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也忘不掉自己把她放在地上,然後推到那輛越野休旅車底下藏起的經過。但還開不到三個街口,他就被那個故事吸引住了,那個女人的影像已經開始在他的記憶中褪淡。

可憐的小兔子啊,他希望它們不要碰上什麼厄運才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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