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俄國,聖彼得堡

船如期停在港口拋錨,盧克和畢德上岸。聖彼得堡的港口旁邊就有個市場。盧克大步地走上通往岸邊的路,畢德拎著行李跟在他後面,他們走進了一副從來沒經歷過的異國風光畫。建築、牆、門都塗繪上鮮艷的色彩,憑添神韻。商販們穿著長款的紅色或藍色大衣,女士的頭上都佩帶鮮花。人人看起來都喜氣洋洋。小販們以壓韻的韻律或歌曲吆喝著販賣自己的貨物,路上行人也口裡輕哼樂律—這讓盧克很不適應,好象自己突然闖上了歌劇院的舞台。

到處都能聞到魚味。集市上出售海里和內瓦河的各種新鮮魚類,鮭魚、梭子魚、鰻魚、鱸魚,還有以冰塊冷凍起來保鮮的大條鱘魚。大木通里裝的是超過一打以上口味的各類美味魚子醬。至於那些小魚苗,則用鏟子從袋子里裝到桶里,這種味道是英國人接受不了的。「Znitki,」一個商販對他說,因他的退縮而露齒一笑。

聖彼得堡的混亂不遜於世界任何大城市——不同的是這座城市色彩更明艷,而更讓人迷惑。街上到處是熙攘的人、牲口和交通工具。河道上擠滿各種大小的船隻。不同教派的教堂嘈雜地拉鈴聲充斥在空中。十分鐘後,盧克終於放棄了想弄明白的念頭。他再也不想了解自己不知道的聖彼得堡風情,只想找回自己的妻子,不再踏俄國半步。

看起來畢德沒那麼容易氣餒。他一手腋下夾著把傘,另一手夾著本『英國人到俄國的旅遊指南』。兩人穿過市場,越過一排排的雜貨鋪和鮮花店,看到前方有家茶室,擺放著一瓶瓶叫科瓦的銅色液體和厚厚的薑茶色蛋糕。在盧克的示意下,畢德進去買了兩杯飲料和幾塊蛋糕。科瓦是一種添加蜂蜜、性溫的黑麥啤酒。味道怪異,但還不糟,盧克邊想著,喝光飲料。

讓他覺得有趣的是俄國人的相貌。大部分人臉部線條很相似,舉止合適,眼睛以藍色為多。有些人的外表更趨東方化,寬寬的臉,細長的眼。塔西婭的外表是兩類的綜合,而且融合地出奇精緻。想到自己的妻子,他的喉頭髮緊,自她消失後一直壓抑的苦悶,此刻也漫漫滋長。

「爵爺?」畢德緊張地詢問,因他的表情而有點惶恐,「是飲料不合您的口味嗎?」

「科闊約公館,」盧克低聲。那是英國大使駐紮的地方。也是他唯一想得到的地方。

「好的,爵爺。」畢德興緻勃勃地在街口以傘比劃著方向。「我去雇輛馬車,書上說俄文叫做drazhki。」

他們雇了輛小型的敞蓬式馬車,讓馬夫駕到英國大使館。車子行駛過城市,車夫們常大喊提醒行人讓道,有2次差點撞到人。不管是低廉的馬車還是裝飾豪華的馬車,俄國人的駕車速度都非常快。

聖彼得堡可以用石頭、水和橋三樣元素來形容。儘管盧克不喜歡這裡,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城市。按照畢德從手冊上看到的知識,聖彼得堡是在一個半世紀前,由彼得大帝根據西方文化來設計建造的。彼得大帝完成了這項壯舉。城市的某些地方甚至比西方還西方。馬車沿著花崗岩鑄成的河堤前行,路過一排排富麗堂皇的公館毫宅。而且到處是獅子,石制的、銅製的,鐵制的,守衛在橋頭和建筑前。

英國大使布蘭姆威爾爵士住在雄偉的科闊約公館,坐落於內芙斯基普若帕克特的東面,市中心的主道上。馬車停在一幢山型牆和白色圓柱為門的建筑前。盧克走出馬車,大步邁上寬闊的大理石台階,畢德手忙腳亂在後面付車資。門口有兩位穿深紅制服、皮靴亮亮的守衛。

「我來求見布蘭姆威爾爵爺。」盧克開門見山。

守衛交換眼神,其中一個以蹩腳的英語開口,「抱歉。不行。」他邊說邊瞪以威脅的眼神。

「為什麼?」

「布蘭姆威爾爵爺去市政府參加宴會了,晚點再來吧,明天,或者下禮拜。」

盧克困惑地看看畢德。「聽見沒?我們沒趕上宴會——」他突然抬腿撞上守衛的肚子,一個馬上就趴下了,直直地沿著樓梯滾下去。另一個因看到盧克的手臂而開始大力喘氣。盧克微笑著舉起銀鉤,「過來,」他溫柔邀請。

守衛盯著他的鉤子,堅定地搖頭,然後迅速逃離。

「先生,我從沒看見你這樣過。」畢德嘟噥著。

「以前你有看見過我打人啊。」

「是的,可是你現在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

「這才剛開始呢,」盧克喃喃地,一把推開前門。

公館裡種植了很多常春藤,木蘭和蘭花。地上鋪著亮亮的木製地板,與之鮮明對比的是大張的波斯地毯。每個角落都有身著制服的僕人,像雕塑一樣站著,齊刷刷向盧克看過來。「布蘭姆威爾爵士在哪?」他問一個僕人,得不到任何反應後,他再次大聲不耐重複,「布蘭姆威爾!」

僕人最終指指一扇門,「布蘭姆威爾。」

「先生,」畢德在身後提醒他,「我最好在前廳等你。」

「好的,在這兒等我。」盧克回答,向那扇門走去。

廳里的圓柱鑲飾著黃金和寶石,半掩的雙扉門裡傳來法語—外交語言。還有箏一類的精緻樂器演奏著優美的音樂。盧克徑直走進大廳,至少有200號人圍座在長長的全銅桌前。

身著金紫兩色的僕人停住了準備倒香賓的動作。桌上擺滿豐盛食物,豬肉、小牛肉、冷色拉、餃子、酸奶油口味的魚子醬、大銀盤裡盛著鹽漬蘑菇,腌過的小黃瓜,釉色碗碟里放的是芥末和鹽。桌子中央是烤孔雀,羽毛被精心裝置成扇型。

客人因盧克的闖入而沉寂,音樂停止。

從大使們的徽章可以辨認出各個國家,丹麥、波蘭、奧地利、德國、瑞典。他一眼掃向坐在檯子頂頭的人,總督胸前別著金色徽章和寶石做的衣服扣子,個子削瘦,灰發,有貴族的體格和外表。

座在他右手邊的就是英國大使,盧克大步走過去。

「布蘭姆威爾爵士,」他說,所有人視線鎖定他身上。

英國大使是個粉紅臉的胖子,體形像豬,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對鼓鼓的眼睛。「我是布蘭姆威爾,」他傲慢聲稱,「這種拜訪不太符合——」

「我必須和您談談。」

列在兩旁的衛兵衝上來要阻止盧克。

「不,沒事的。」布蘭姆威爾爵士抬起手制止衛兵。「這個小夥子一定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才來找我的。讓他說吧,雖然他舉止莽撞了點,但他應該是位紳士。」

盧克簡短介紹自己,「盧卡斯.斯柯赫斯特候爵。」

布蘭姆威爾思索地看他,「斯柯赫斯特…斯柯赫斯特…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安娜斯塔西婭.伊萬諾娃.開普特里瓦的丈夫?」

桌邊傳來陣陣私竊聲。

「是的,我是她丈夫,」盧克面無表情,「我是來和您商談我妻子的事的,如果您願意私下——」

「不,不……沒這個必要。」布蘭姆威爾露出同情的苦笑,瞥了一眼其它客人,好象在衡量和一個瘋漢說道理的可行度有幾分。「實在抱歉,斯柯赫斯特爵爺,我幫不了忙。據我所知,您的妻子將擇日被判處絞刑。」

盧克本以為他會迅速地行動,但沒想到竟然聽到的是『您的妻子被絞死』的話,他的胃一沉,抑制住把這個大使踢出去的衝動,盡量以平穩的聲調說,「可以通過外交手段來阻止,你有權延遲絞刑。」

「不行,斯柯赫斯特爵爺,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為一個人品有問題的女人冒險搭上我的名聲。還有,除非我接到倫敦的通知,否則我不能擅自行動。現在,請移動尊駕離開這裡。」

盧克緩緩端起盛滿食物的盤子,猛然砸向地上。瓷器發出清脆的摔裂聲,精美的食物滿地狼跡。

房間一片寂靜,沒人動也沒人敢說話。盧克一步抓住他的衣服。「嘿……我好象想起來……啊,對了,在這兒。」他一把拿過放在桌上的一封文書。幾個客人跳起來。「自倫敦外交部發來的通知,就你涉入的這起外交事件有詳細的指示。如果你不能使俄方認為這將上升為衝突外交事件……」銀鉤搭在大使的肩膀。「我的脾氣不太好……」他柔聲結語,「我也不想這樣。」

大使立刻點頭,「我會盡所有可能來幫你。」他急切地說。

「很好。」盧克對他微笑,「我們私下談談。」

「當然,爵士。」布蘭姆威爾離開餐桌,儘力顯示出東道主人因怠慢而抱歉的表情,「抱歉,各位—請繼續用餐,原諒我的暫時離開。」

總督威嚴地點點頭。大家一言不發,看著大使跟著那個一臉陰鬱的大塊頭英國人走出房門後—房間里爆發出嘈雜議論聲。

盧克跟著布蘭姆威爾走進無人的畫室,關上玻璃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大使說,以厭惡和恐懼的眼神看盧克。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我的妻子該死地到底在哪兒?」

「你必須得明白,公眾對她相當反感,因為來自各地的威脅,如果把她關在官方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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