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塔西婭緊閉嘴巴,內心涌過憤怒。雖然她已一無所有,但她仍有自己做主的權利,沒人能隨便操控她。他以為他設計她,算計她後,還指望她感激地投入他的懷裡?簡直太自大。

馬車沿著原路離開,留下她單獨和斯柯赫斯特在此。大多數女人會因此感到幸運。今天的斯柯赫斯特看起來分外英俊,他身著淺褐色長褲,上身是寬鬆的白襯衣,黑髮蓬鬆散開。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滿明顯的愛慕和一種她所不知道的情愫。

塔西婭最終找到話題,並在開口時保持冷靜的聲調,「你的做法和尼可拉斯.安基洛夫斯基找到我時沒什麼兩樣,他也不允許我有其它選擇,只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你和他一樣,你們倆都會掃清阻礙你們的絆腳石。」

她滿意地看到斯柯赫斯特皺緊眉頭。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注視她走近前面的小木屋。

房子的門口裝飾著聖蓋特堡的特殊標記——鷹和玫瑰的徽章,還有烙刻的「W」,因2個世紀的歲月雕蝕而開始淺顯,但仍可清晰辨認。房子得到精心照看,部分木料是剛換上去的,縫隙里夾帶著白色黏土。要不是她此刻如此困惑和憤怒,她或許會徹底被這童話般的小屋迷倒,因歲月而班駁的屋子外貌平添了一份浪漫的味道。

「威廉.斯柯赫斯特爵士,」盧克在她進門時開口,「是我的祖先。他在16世紀為自己的情婦建造了這座房子,以便讓她更接近聖蓋特堡。」

「那為什麼帶我來這兒?」塔西婭面無表情,「你也想納我做情婦?」

他看來對這個問題很認真,塔西婭感覺他在嚴謹地措辭,這個認知令她更為惱火。她不想他插手,只想要他離她遠點。

「我想和你獨處一段時間,」他終於開誠布公,「過去幾天發生了那麼多事,而我們還沒談過。」

「我們從來沒談過。」

他同意地點頭,「現在可以談了。」

她惱怒地摔開門,走到屋子外面正在吃草的馬旁邊停下,馬兒的耳朵警惕地豎起,頭轉過來熱切地看著她。她聽到他緊跟其後的腳步,緊握拳頭,轉身面對他,「帶我回村子去。」

「不行,」他輕柔拒絕,鎖住她的視線。

「那我自己走過去。」

「塔西婭,」他走近她,手掌包容住她的粉拳,「留在這兒,一兩天就好。」他握緊她掙扎的動作,「我不會命令你,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會碰你,只要和你說話就行。你不用再擔心安基洛夫斯基會找到你,塔西婭……你沒必要再奔波地度過餘生,相信我,我們能找出更好的辦法。」

「為什麼?」她問,怒氣略微消失。他柔和的嗓音平息了她的怒氣,以前他從未這樣和她說過話,「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意識到保持沉默會更好。他緩緩拉她入懷,心跳如雷。塔西婭慢慢地鬆開手指,撫上他的胸膛。

因為我愛你,盧克內心無聲吶喊。除了愛瑪,我愛你勝過生命中的一切,你不用回報我,你不用回愛我。我只想幫助你,只想要你平安。但她還沒準備好接受他的話,她會嚇壞了,會逃得遠遠的。

「因為你只有我可信賴,」他說,「除了艾許伯恩夫婦以外。如果我是你,我會接受幫助。」

她掙脫開,瞪著他,用俄語說了些什麼—但絕不是贊同——然後走進木屋。門砰地關上。

盧克發出如釋重負的嘆息,雖然她不情願留下來……可至少她現在留下了。

塔西婭換上了原先在鄉間舞會上的紅襯衣和裙子,把頭髮放下來自然垂到腰際。除了斯柯赫斯特,沒有人看到過她這副樣子,所以她會感覺比較舒服。說實在的,這所房子可不是囚禁的最佳住所。她一間間房間地看過來,總能發現讓她喜悅不已的寶貝:珍本藏書、還有估計是根據斯柯赫斯特祖先樣子臨摹做成的雕像。

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不是嶄新的,但很舒適。牆上掛滿了褪色的織錦畫和油畫,傢具老式而又笨重,舒適又絲密……不難想像威廉.斯柯赫斯特在這兒,在愛人的臂彎里與世隔絕。

在參觀完地下酒窖和貯藏室後,塔西婭決定到屋外走走,外面有個池塘、還有一小塊菜地。雖然她不清楚斯柯赫斯特去哪兒了,但她能感到,他對她的舉動了如指掌。讓她單獨溜達以消消怒氣的確是他明智的選擇。

下午時分,她在馬廄旁找到他,他正在訓練一匹種馬如何繞圈。斯柯赫斯特對待動物很有耐心。種馬有著輕盈穩健的步伐、身姿優美的仿如舞者。它馴養良好,但從它偶爾表現出的猶豫來看,它的內心還是有幾分不羈。

「它討厭獨處,」盧克說,早就注意到塔西婭的出現,「2歲大的馬都這樣。」他們接著練習,直到十全十美。塔西婭靜默地仰畏他們倆,一個經驗豐富的騎手和一匹感官敏銳的良駒。斯柯赫斯特耐心地指導著馬兒的步伐,一直到正確完成所有的練習步驟,馬兒得到了豐厚的獎賞。

盧克牽引馬兒向塔西婭走來,「康斯坦,來見見安娜斯塔西婭女士吧。」

塔西婭伸手碰觸到馬兒軟滑的鼻子,康斯坦優美地研究著她的手掌。它突然低下頭推推她的肩,讓她倒退一兩步。塔西婭驚訝地笑起來,「它想幹嗎?」

盧克皺眉,低聲訓斥,嘴角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愛瑪用糖把它給寵壞了,剛才它是問你要糖吃,這習慣改不了了。」

「貪心鬼,」塔西婭輕笑著拍拍它的頸,康斯坦轉過一邊,明亮的眼睛打量著她。

她微笑著轉向斯柯赫斯特,他的呼吸因用力擯氣而加快,晒黑的臉龐和喉部因汗水而發亮。白色襯衣緊貼身體,勾勒出肌肉的線條。他的陽剛和原始,都是以前在俄國時沒有碰觸到的,那裡的男子都裹著緊緊的扣子、古龍香水、髮油和精心策劃的激情。

塔西婭突然想起以前的一個舞會,圍著她轉的那些貴胄。冬宮,擁有超過1000個以上的房間,擺滿了外面有錢也買不到的珍寶,這些珍寶足以把整個黑夜都照亮。走廊里站著列隊的衛兵,空氣里飄散著香水味。當她閉上雙眼,仍能回憶起那些充滿異國情調的芳香。男人和女人,在金色吊燈下打情罵俏。她的母親,是公認的美人之一,光滑的黑髮上裝飾著以金線和鑽石做成的髮網,雪白的胸脯半掩在低胸的禮服下,脖子里掛著珍珠和翡翠做成的項鏈。

她會在旁人的注目下翩翩起舞,品嘗盛在金盤中的美味魚子醬,鵪鶉蛋,奶油製成的點心卷。俄羅斯貴族們生活的奢侈程度遠非世界上的其它任何國家所能媲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而現在這些都是過去,她穿著鄉間的襯衣站在種馬旁邊,這是另一個世界,她正經歷著一種極度接近幸福但卻危險的生活。

「你在回憶過去,」斯柯赫斯特說,讓她驚訝於他的一語中地,「你一定很懷念。」

塔西婭搖搖頭,「事實上,我不是懷念。過去的日子是有趣的回憶,可是……現在我明白我已不屬於那裡。即使有朝一日我恢複自由,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方。」

「塔西婭……」

她看到他的眼光里有著全然的關心,令她沒來由地心中悸動。兩人之間一陣沉寂,塔西婭終於打破,「我有點餓了,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她鬆開放在馬廄欄杆上的雙手。

「布倫特太太送了點冷食過來,雞肉,麵包,水果——」

「布倫特太太都知道?」

他瞬間換上一臉無辜,「知道什麼?」

「知道我會和你在一塊!」塔西婭懷疑地眯起雙眼,「她知道!從你的臉上可以看出來。聖蓋特堡的每個人大概都知道我今天會被綁架的事,愛瑪呢?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她也知道,」他承認,露出綿羊般溫馴的眼神。

不論出自何種良好意圖,知道自己是蒙在鼓裡的感覺都不好受。塔西婭隻字不發,轉身離開。

她一徑怒氣沖沖地拆開食物包袋,把東西擱到桌子上。布倫特太太準備了豐盛的大餐,烤肉,色拉,水果起司,還有軟凍小蛋糕。太陽開始落山,金色的餘暉落進窗戶。盧克清洗完畢後,帶了兩瓶酒下樓。塔西婭漠視他,自顧自解開綁在麵包袋上的亞麻繩。

盧克看來並沒受她情緒影響,他坐在椅子上,把酒瓶放在膝中間,打開瓶塞。「絕好的酒瓶支架,」他開口,注意到塔西婭看過來,「我能用鉤子做酒瓶架—可惜我摔碎過好幾瓶酒了。」他的笑容孩子氣地迷人,她似乎要融化一般。

「誰來打掃這房子和花園?」她問。

「看林人,住在後山。」

「還有誰住這兒嗎?」

他搖頭,「沒必要精心看管無人居住的房子,但我從沒帶其它人來過。但我喜歡把這兒當成藏身之所。」

「你沒帶其它女人來過?」

「沒有。」

「帶她來過嗎?」這一次,塔西婭的聲音放柔了。他們都知道她指的是瑪麗。

盧克沉默了好一會,然後簡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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