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我靜靜觀看著。高地周圍一片寂靜,所有軍隊也都停下來,觀看這支隊伍。甚至連混沌王庭那些手腳被拷在鐵鏈里的俘虜們,也將注意力轉到那個方向。

在膚色慘白的號手帶領下,出現了一大群騎著白色戰馬的騎手,他們舉著旗幟前進,其中有一些旗幟的圖形,我完全不認識,在一個人形生物身後,安珀的獨角獸旗幟高高飄揚。旗手後面出現了更多的樂手,他們中有些人吹奏的樂器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緊跟在樂手之後,出現了長著角的人形生物,他們穿著輕型盔甲,排成長長的一列隊伍,大約每隔二十個人,就有一個人在身前舉著一把巨大的火炬,高高舉過他的頭頂。這時,我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節奏很緩慢,在號角與他樂器的聲音之下緩緩滾動著,我意識到那是士兵們在吟唱。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這支隊伍沿著黑路前進,從我們下方很遠處經過,可我們沒有人動彈,也沒有人開口說話。他們經過我們腳下,舉著火把和旗幟,還有音樂和歌唱陪伴,最終他們來到深淵邊緣,然後繼續踏上空中那條幾乎看不見的延伸出來的道路,他們的火炬在黑暗之中閃耀,照亮前進的道路。儘管距離遙遠,音樂聲還是越來越響亮。這支部隊不斷地從暴風雨的帷幕之中走出來時,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合唱中。突然,一聲鳴雷炸響,但是雷聲並沒有淹沒合唱;狂風也沒有吹熄火把,至少我沒有看到有火把熄滅。隊伍的移動帶有一種奇怪的催眠效果,彷彿我觀看這個過程,已經看了無數天,也許是無數年,側耳傾聽著我現在已經能辨認出來的曲調。

突然,從暴風雨的前鋒里飛出一條龍,接著又飛出一條,然後飛出了第三條龍。三條龍分別是綠色、金色和鐵黑色。我仰望它們迎著狂風飛翔,轉頭吐出旗幟般綿長的火焰。閃電在它們身後划過,它們令人敬畏、高貴莊嚴,體型大得不可思議。一小群白牛出現在它們身下,它們仰著腦袋,喘著粗氣,牛蹄用力踏著地面。騎手穿行在牛群旁和牛群中,揮舞著長長的黑色皮鞭。

接著走出來的是一支真正的獸人隊伍,他們來自某個影子世界,安珀偶爾和他們進行商業貿易。獸人們體型龐大沉重,長著鱗甲和可怕的魔爪,正在吹奏一種好像是風笛的樂器,風笛的音節飄到我們耳中,聲音響亮,充滿哀傷。

隊伍繼續前進,更多舉著火把的人和更多不同顏色的隊伍出現。全都來自偏遠和鄰近的影子世界。我們看著他們走過,隊伍蜿蜒曲折,伸向遙遠的天邊,彷彿是一隊移動的螢火蟲,他們的目的地就是被稱為混沌王庭的黑色大本營。

前進的隊伍長得彷彿永無止境。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時間感。奇怪的是,在隊伍前進的過程中,暴風雨的前鋒不再向前推進了。我甚至失去了自我存在的感覺,完全被發生在身邊的這個過程吸引住了。我知道,這種情況是永遠不會再出現了。明亮的飛行物體在縱隊上方飛舞,在更高的高空里,還漂浮著黑色的物體。

隊伍里有幽靈般的鼓手,他們的身體是由純粹的光構成的,還有一堆漂浮的機器;我看見了騎兵,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騎著形狀不同的野獸;一條雙足飛龍似乎在天空中懸浮了一陣,好像在做焰火表演。馬蹄聲、腳步聲、吟唱聲和風笛聲,還有鼓聲和號角聲,這些聲音混在一起融合成一股強烈的聲波,將我們淹沒其中。人群持續不斷地湧現,經過黑暗中的那座橋,隊伍蜿蜒前進,火光長得無窮無盡。

就在我的目光掃視各個行列時,風暴的帷幕中又冒出了一支隊伍。那是一隊黑馬拉著的一輛大車,車上全部覆蓋著黑色的布。車子的每個角上都有一根棍子,上面閃耀著藍色的火焰,在車上停放著一具棺材,棺材上覆蓋著我們王國的獨角獸旗幟。趕車的人是一個駝背,穿著紫色與橙色相間的長袍,即使距離這麼遙遠,我還是一眼認出,那是托爾金。

這麼說這是真的了,我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不知怎的,出殯的這一幕和你很相稱,你現在正走向你的故國。當你活著的時候,有很多話我應該對你說出來。我的確說出了其中一些,但還有一些,我卻從未對你說出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不在人世。和所有那些在你之前已經死去的人一樣,你也步入了死之國度,那是我們剩下的這些人很快就要追隨而去的地方。對這一切,我真的很遺憾。這麼多年來,只有在你偽裝成另外一張臉孔出現的時候,我才最後真正認識了你,尊敬你,甚至開始喜歡上你——儘管在那個形象的偽裝之下,你還是那個擅長設置騙局的老混蛋。以加尼隆的形象出現的那個你,是否一直都是真正的你?或者,那只是你為了方便行事而採取的一種偽裝,你這個狡猾的會變形的老傢伙?我永遠都無法知道答案了,不過我還是寧願相信,我最後見到的你是真正的你,我遇見了我喜歡的某個人,某個我可以信任的人,而那個人就是你。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更多地了解你,不過我已經非常感激了,畢竟最後我了解了你那麼多……

「那是老爹?」朱利安小聲地說。

「他希望在他的生命最後結束時,能安葬在混沌王庭的另一側,長眠在最終的黑暗之中。」布雷斯說,「托爾金曾經跟我說過一次。他希望安眠在混沌王庭與安珀之外,一個誰都無法統治的地方。」

「那麼說,就是這裡了。」菲奧娜說,「不過他們從那道暴風雨之後冒出來的,那裡是不是還存在著秩序?還是這場暴風雨會永遠持續下去?如果他成功了,暴風雨只是經過這裡,我們沒有危險。不過,如果他沒成功……」

「那不重要。」我說,「他是否成功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成功了。」

「你說什麼?」她追問。

「我相信他失敗了,」我說,「他在完成試煉陣的修復之前就死了。當我看見暴風雨接近時——事實上,我也經歷了一部分暴風雨——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帶著仲裁石及時趕到這裡,仲裁石是他在奮力修複試煉陣之後交給我的。布蘭德在路上一直試圖從我這裡奪走仲裁石,他說他想創造出一個新的試煉陣。後來,這件事給了我一個靈感。當我看到其他所有辦法都失敗之後,我就用仲裁石創造了一個新的試煉陣。這是我做過的最艱難的事,不過我終於成功了。混沌波經過之後,不管我們能否倖存,整個世界的事物仍然會結合在一起。就在我剛剛完成試煉陣之後,布蘭德從我這裡偷走了仲裁石。從他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之後,我利用新的試煉陣,將自己傳送到這裡。所以,無論最後發生了什麼,畢竟還有一個試煉陣存在。」

「可是科溫,」她忍不住問,「如果老爹成功了呢?」

「我不知道。」

「我的理解是,」布雷斯接著說,「根據托爾金告訴我的知識來分析,兩個截然獨立的試煉陣是不能共存於同一個宇宙內的。那些存在於芮瑪和提爾·納·諾格斯的試煉陣不算數,它們只是我們試煉陣的映像……」

「會發生什麼?」我問。

「我認為將會分裂出一個新的存在,存在於某處。」

「那它對我們自己的世界有什麼影響?」

「要麼是一場大災難,要麼就什麼影響也沒有。」菲奧娜說,「我能推測出的,就是二者之中必居其一。」

「這麼說,我們又轉回開頭了,」我說,「整個世界要麼很快分崩離析,要麼一切保持不變。」

「似乎是這樣。」布雷斯說。

「無所謂了,反正混沌波到達這裡之後,我們都不復存在了。」我說。

我的注意力又轉回到出殯的隊伍。更多騎手跟在四輪馬車後面出現,他們的後面還跟著步行的鼓手,接下來是舉著旗幟的旗手和手持火把的人,以及長長的一列列的步兵。吟唱的歌聲繼續飄來。在遠處,他們越過深淵。隊伍的前鋒就要抵達那座黑色的城堡了。

……我曾經痛恨了你那麼久,譴責了你那麼多次。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所有那些感情都不復存在了。你希望我能加冕成為國王,可惜我現在才明白,我並不適合那項工作。我看得出來,你畢竟對我有些另眼看待。這個秘密我永遠不會告訴其他人,只要我自己心中明白就足夠了。可是,我再也無法以和過去同樣的方式想到你了。你的形象已經模糊。在本應該是你出現的地方,我看見的是加尼隆的臉。他是我忠實的戰友,他肯為我冒生命危險。而他就是你,不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你,一個我所不了解的你。你的生命如此漫長,你有過多少任妻子和多少個敵人?你有過很多朋友嗎?我想沒有。不過,還是有那麼多關於你的秘密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看到你去世的那一天。加尼隆——父親——老朋友和敵人,不管你到底是誰,我都祝福你,永別了。你和迪爾德麗一起離開了我,我曾經是那麼愛她。繼續保留你的神秘吧。安息吧,如果那就是你的遺願。我將這朵枯萎的玫瑰獻給你,這是我從地獄裡帶來的玫瑰,我將它投進無底深淵。我留給你玫瑰,還有天上變幻的色彩。我祝福你……

最後,漫長的隊伍終於接近尾聲。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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