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獨角獸樹林位於克威爾山西南的阿爾丁森林內,毗鄰山地突出的部分。克威爾山在那裡最終下傾,進入伽納斯山谷。這些年來,伽納斯山谷被詛咒,被焚燒,被入侵,飽受戰亂之苦,但附近的高地卻安然無恙。老爹聲稱,很久以前他曾在這片叢林里見到過獨角獸,引發了一段獨特的經歷。因此他將這種生物定為安珀的守護靈,將它畫在家徽之中。我們現在離獨角獸樹林很近,它稍稍遮蔽了從伽納斯山谷到海面的廣闊視野。再向下二十到三十步是一片不對稱的林隙空地,岩石間泉水叮咚,聚起一方潔凈的池塘,湧出一道小溪,向下朝伽納斯峽谷流去。

第二天,我和傑拉德從克威爾山向下一路騎行,過了一個小時,我們已經走過半程。太陽直射在海面上,泛起鱗鱗波光,然後又反射回天空。這時,傑拉德忽然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並示意我也照做。我跳下馬,把星辰和一路牽來的馱馬留在傑拉德高大的花馬旁,跟著他走了十幾步,進入一片被砂石填塞的盆地。傑拉德停下腳步,我趕了上去。

「幹什麼?」我問。

傑拉德轉身看著我,雙唇緊閉,眯起眼睛。他解下斗篷,疊好放在旁邊地上,接著鬆開劍帶,放在斗篷上。

「把你的劍和斗篷摘下來,」他說,「它們只會礙事。」

我約略猜到了即將發生的事,但還是決定最好照辦。我疊起斗篷,將仲裁石放在格雷斯萬迪爾旁邊,站起身面對傑拉德。接著,我只說了三個字。

「為什麼?」

「過了這麼久,」他說,「你可能都忘記了。」

傑拉德慢慢向我靠近,我將手臂舉在身前,向後撤步。他沒有直撲過來,因為我的動作向來比他快。我們都俯下身,他的左手緩緩向我抓來,右手靠近身體,略微彎曲。

如果一定要我選個地方與傑拉德搏鬥,我肯定不會選這裡。他顯然熟悉此地。如果我一定要和傑拉德打,我不會選擇徒手。我用劍或鐵頭棒都比他強。在任何需要速度和策略的格鬥中,我都有機會不斷擊打他,牽制他,最終使他體力耗盡,露出破綻,讓我可以發動越來越強的攻勢。他顯然對此心知肚明。這就是他給我設下這個陷阱的原因。但我了解傑拉德,此刻我必須按他的規矩玩。

我將他的手連續撥開幾次,迫使他加快腳步,一步步向我壓來。最終我看到一個機會,矮身出拳。一記又快又狠的左拳就落在他腹部上面一點。這一拳足夠打斷結實的木板,或是撕裂凡人的內臟。但可惜的是,時光並未將傑拉德軟化。我聽到他呻吟一聲,但還是擋住了我的右拳,將自己的右手自我左臂下探過,從後面抓住我的肩膀。

我料到自己沒法掙開這招固肩技,便迅速向他靠近,擰身前沖,以相同的方式抓住他的左肩,右腿絆在他的膝蓋內側,將他向後摔去。

但他沒有鬆手,帶著我一起倒下。我鬆開他的肩膀,落地時用右肘猛擊他的左肋,但攻擊角度不太理想。傑拉德伸出左手向上探來,想要在我腦後與他的右手相扣。

我躲過這個套索,但還是被他抓住了手臂。在那一刻,我的右手有機會直擊他的腹股溝,但我沒有下手。並不是說我對攻擊男人腰帶以下的部位有什麼顧慮,我只是很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他的條件反射會讓他折斷我的肩膀。所以我任憑上臂在砂石地上刮蹭,努力將左手擰到他的腦後,右臂伸進他兩腿中間,抓住他的右腿。與此同時,我向後滾去,一找到立足點就儘力將腿伸直,站起來。我要把他舉離地面,猛摔一下,然後再用肩膀猛錘他的腹部。

但傑拉德雙腿一夾,扭身向左滾去,迫使我從他身上翻了過去。我放開他的頭,抽出左手,順時針一轉,掙開右手,準備使用反踝關節扭摔技。

但傑拉德不會讓我得逞。他雙手撐在地上,用力一拉,掙脫我的掌控,一擰身站了起來。我也直起身,向後躍去。他立刻朝我移動,我料想如果自己繼續和他扭打,早晚要被他捶得稀巴爛。我必須冒險尋找別的機會。

我觀察著傑拉德的腳步,他將重心前移到左腳,同時抬起右腳,我斷定這是最佳的時機,於是俯身沖入他張開的雙臂之下,成功地抓到他的右腳踝,提起來四英尺高。他失去平衡,向自己的左前方撲倒。

傑拉德掙扎著想站起身,我用左拳重擊他的下巴,把他再次撂倒。他晃晃頭,抬手格擋我的攻擊,又站了起來。我試圖踢他的肚子,但被他閃開,只踢到了臀部。他穩住身體,朝我撲來。

我以幾記刺拳打在他臉上,然後迅速繞開。我兩次踢中他的腹部,又連忙跳遠。傑拉德微笑起來,他知道我不敢靠近。我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他的肚子上。他的手臂放得很低,讓我得以斬擊他的側頸,就在鎖骨上面一點。正當此時,他雙臂猛探,抱在我的腰際。我用掌根狠狠地扇在他的下巴上,但這並沒能阻止他收緊雙臂,把我舉離地面。現在再打他已經太遲了。那兩條粗壯的手臂正擠壓著我的腎臟。我用拇指找到他的頸動脈,用力按住。

但他繼續把我舉起,向後,向上,直至頭頂,迫使我的雙手鬆動滑開。接著他將我背部朝下,摔在砂石地上,就像農婦在河邊的岩石上摔洗衣物一樣。

一時間,我眼前金星亂冒,當他再次拖住我的腳時,我只覺得整個世界搖搖欲墜,恍恍惚惚。接著,我看到他的拳頭……

日出很美,但角度不對。幾乎差了九十度……

突然,我感到一陣眩暈,正好抵消了剛剛顯露的、從後背一路竄到下巴的劇痛。

我被高高地吊在空中,略一轉頭,就可以看到距離很遠的——地面。

我覺得一對強力夾具正固定著我的身體——在肩部和腿部。我扭頭看去,發現那是兩隻手。再努力扭過去一點,發現那是傑拉德的手。他伸直雙臂,把我高高舉在頭頂。他站在山路的邊緣,我可以看到下方遙遠的伽納斯山谷,還有黑路的終點。如果他現在放手,我屍首的一部分會加入峭壁上點點鳥糞的行列,剩下的會變成一攤爛肉,如同衝上岸的水母,這東西我以前在岸邊見過。

「對,向下看吧,科溫。」傑拉德感覺到我的扭動,抬起頭來盯著我的眼睛說,「而我只需要放開手。」

「我聽你的。」我輕聲說道,心裡盤算著如果他真要這麼做,我如何才能拉上他墊背。

「我不是聰明人,」他說,「但我有個念頭——一個可怕的念頭。我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來解決它。我的念頭是,你離開安珀的日子長得嚇人。我沒法確認你那個失憶的故事是否完全屬實。你回來了,主事了,但你並未真正統治此地。本尼迪克特僕人的死令我不安,現在凱恩的死同樣令我不安。但艾里克剛死不久,本尼迪克特又斷了條胳膊。局勢艱難,我不能把這些事隨便怪在你頭上,但我覺得有這個可能——也許是你私下與來自黑路的敵人勾結。」

「我沒有!」我說。

「這無關緊要,有些話我一定要說,」傑拉德繼續說道,「你聽著就好。凡事必有因果。如果在那漫長的失蹤歲月里,你安排了這些事——也許就連除掉老爹和布蘭德也是你計畫的一部分。那麼我覺得,你是打算除掉家中一切妨礙你登上僭主之位的阻力。」

「要是這樣,我會將自己送到艾里克手裡嗎,會被灼瞎被監禁嗎?」

「聽我說!」傑拉德重複道,「你很可能犯了些錯誤,導致這個結果。現在這些都無關緊要。你可能和自己所說的一樣無辜,也可能和我說的一樣罪孽深重。向下看,科溫。就這樣,看那黑路。如果這是你乾的,那麼死亡將是你這段路途的終點。我又一次向你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免得你忘記。我能殺了你,科溫。只要我的雙手碰到你,就連劍都不一定能護住你。而且我會下手的,以實現我的誓言。我的誓言就是,如果你有罪,只要被我知道,我會立即殺了你。順便告訴你,科溫,我的性命已經有了保障,因為它和你的命聯在一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此刻,所有人都和我們在一起,通過我的主牌,觀察著,聆聽著。你現在如果搞什麼花樣把我除掉,就會暴露你對整個家族的企圖。也就是說,即使我死時未能全誓,我的誓言也終會得以實現。」

「我懂了,」我說,「那要是其他人殺了你呢?他們等於把我也除掉了。結果守護安珀的就只剩下朱利安、本尼迪克特、蘭登和女孩們。真是對兇手越來越有利了——無論他是誰。這是誰的主意,說真的?」

「我的!我一個人的!」他高喊著。我能感到他雙手緊握,兩臂彎曲,肌肉緊繃。

「你只是想把水攪渾!你一向如此!」他沉聲說道,「你回來前,事情並沒有那麼糟!媽的,科溫!我覺得這都是你的錯!」

接著,他把我拋向天空。

「但沒罪,傑拉德!」時間只夠我喊出這句話。

他抓住我——猛地一拉,幾乎扭脫了我的肩膀——把我從懸崖揪了回來。他一轉身,讓我站在地上,馬上走開,朝我們搏鬥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