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儘管我們的主要娛樂是性,但也都有些別的愛好。在我看來,科溫的愛好是打鼓、飛行和賭博——排名不分先後。好吧,也許飛行稍稍佔先——滑翔機、熱氣球,或是其他類型。但你知道,情緒也會產生很大影響。我是說,下次再問,它可能就換成了別的。全看你當時最想幹什麼。

總之,多年前我還待在安珀,沒什麼要緊的事干,只是回來轉轉,繼續當我的討厭鬼。那時老爹還在,當我注意到他正在醞釀暴躁情緒時,就明白是時候出去旅行了。長途旅行。我早就注意到,他對我的喜愛是和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呈正比的。老爹送給我一根華麗的短馬鞭作為臨別禮物,我猜是要我拍馬揚鞭,加快感情的發展。不管怎麼說,那是根非常漂亮的馬鞭,銀把精雕,工藝絕倫。它也確實派上了用場。我決定在影子里找個小旮旯,一勞永逸地滿足我所有單純的快樂。

我走了很遠。我就不拿那些枯燥的細節來煩你了。不用說,那地方離安珀很遠。這次,我不想找個能讓自己身居高位的影子。這種事總是很容易讓人厭倦,或是扯上一堆麻煩——全看你的責任心有多強。我只想做個閑雲野鶴式的小人物,享受自己的生活。

塔克索拉米是個自由港,白晝悶熱,黑夜漫長,有很多動聽的音樂,賭局通宵達旦,每天早上都有人決鬥,那些等不及的人也會在其他時候犯些故意傷害罪。而且那兒的氣流好得沒話說。我有一架紅色的小型滑翔機,通常每隔幾天就會駕駛它玩一次空中衝浪。那真是美妙的生活。我整天在一家地下酒吧里打鼓,直到午夜。那兒緊靠河口,牆壁潮濕得就像大汗涔涔的酒客;煙霧瀰漫掩住燈光,濃得好像流淌的牛奶。演奏結束以後,我就會去找些樂子,通常是女人或牌局,就這樣打發掉夜晚剩下的時光。該死的艾里克,不知怎麼我又想起了他……他曾經誹謗我打牌作弊,你聽說過嗎?這可是唯一一件我不會耍詐的事了。賭牌這事兒,我一向看得很重。我是把好手,運氣也好。艾里克則兩者皆無,他確實很多事都拿手,但問題是他自以為是個萬事通,不肯向別人承認——也不肯向自己承認,在某些事情上,別人就是比他更強。如果你在哪方面一直勝過他,那你一定是作弊。有天晚上,他為這事跟我大吵一架,要不是傑拉德和凱恩把我們勸開,可能會變得更糟。別錯怪了凱恩,那次他站在我這邊。可憐的傢伙……你知道,地獄之路可不好走。他的喉嚨……呃,總之,我在塔克索拉米,玩音樂和女人,贏牌,在天上飛。棕櫚樹和夜晚綻放的桂竹香氣。港口瀰漫著美妙的氣息:香料、咖啡、尼古丁,還有鹽味。上流名門、商賈大亨、販夫走卒,和其他地方一樣等級分明。海員和各式各樣的旅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像我一樣的人則混在邊緣。我在塔克索拉米住了兩年多一點,很快活。真的。我不常和其他人聯絡,偶爾通過主牌問聲好,就跟寄張明信片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我很少想起安珀。但所有這些都在一夜間改變了,當時我坐在一個塞滿人的房間里,對面的傢伙正試圖判斷我是否在詐他。

就在這時,方片J開始對我說話。

對,就是這樣開始的。當時我的情緒不太正常,剛打完幾手非常帶勁的牌,正覺得爽。另外,我的身體因為一整天的滑翔累得夠嗆,頭天晚上也沒怎麼睡過。所以我後來認為,一定是我們的頭腦和主牌的詭異關聯讓我看到了這一幕。某人試圖聯結我,而我手裡正好有牌——哪怕不是我們家裡的牌。當然,一般來說,除非你是想聯結別人,不然空著手也能應答。所以很可能是我的意識——當時有點脫軌——出於習慣,正好利用了我手邊的小道具。但不管怎麼說,後來我確實覺得奇怪。說真的,到現在都不太明白。

方片J說:「蘭登,」它的臉變模糊了,「救救我。」我開始覺得它有點面熟,但這感覺很模糊。這整件事感覺都很模糊。接著這張臉重新整合,我發現自己是對的,確實是布蘭德。他看起來糟透了,似乎被鎖住,或是拴在什麼東西上。

「救救我。」他又說了一遍。

「是我,」我說,「出了什麼事?」

「……囚犯。」布蘭德說的話,我只聽清了這個詞。

「在哪兒?」我問道。

他搖了搖頭。

「沒法拉你過來,」他說,「我沒有主牌,而且非常虛弱。你只能自己走過來……」

我沒問他不靠主牌是如何聯結到我的。當務之急似乎應該是確定他的所在位置。我問他怎樣才能找到他。

「仔細看著,」他說,「記住每個細節,我也許只能讓你看這一次。另外,別忘帶武器……」

接著,我看到了那裡的地形,越過他的肩膀,透過一扇窗戶,穿過一處城垛,我看得不算真切。那裡離安珀很遠,影子幾近瘋狂,遠得我不想去。荒蕪,色澤不斷變化。熾熱。明明是白晝卻沒有太陽。塊塊岩石在陸地上滑動,就像海上的帆船。布蘭德被關在一座塔樓似的地方——這是整幅不斷流動的畫面上僅有的一個穩定點。我記住了,沒問題。我還記住了有個東西纏繞在高塔之下,光耀奪目、晶瑩剔透,似乎是某種守衛——它太亮了,我無法分辨出輪廓,也猜不出它的尺寸。接著,這一切全沒了。瞬間消失。我又坐在那兒,盯著方片J,對面的夥計莫名其妙,不知道應該對我走神這麼久大光其火,還是應該擔心我可能突發重症。

玩完這手牌,我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抽著煙,思索著。我離開安珀時,布蘭德還在。後來當我向其他人問起他的行蹤時,沒人說得明白。那段時間,布蘭德一直鬱鬱寡歡,直到突然有一天抖擻精神,離開了安珀。就這些。此後再沒他的消息——好壞皆無。他既不聯繫,也不應答。

我試圖考慮好每個細節。布蘭德是個聰明人,聰明得要死。可能是整個家族中腦子最好使的。他遇上了麻煩,向我求助。可比起我來,艾里克和傑拉德更有英雄派頭,可能也更喜歡冒險。我猜凱恩沒準兒也會去,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朱利安,為了樹立自己的形象,在老爹那兒賺點印象分,也會去。或者最簡單的,布蘭德可以呼喚老爹,老爹肯定會把這事處理妥當。可是他卻向我求助。為什麼?

這讓我想到,囚禁他的罪魁禍首可能是我們兄弟中的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如果老爹正逐漸寵信他……沒錯,你明白的。消除優勢,維持平衡。而如果他向老爹求助,就會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懦夫。

所以我壓制住召喚援助的衝動。他向我求助,要是我把這消息告訴安珀的任何一個人,很可能就等於割了他的喉嚨。好吧。那麼我能從中撈到什麼好處呢?

如果這事和繼承權有關,而他真的成了老爹的寵兒,那我敢肯定幫他這個忙最好不過,讓他從此記住我的情份。如果與此事無關……自然還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也許他回家的時候,踩進了某個陷阱。陷阱這種事很值得調查一番,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繞過主牌聯繫到我的。所以我得承認,是好奇心讓我決定孤身前去營救他。

我取出主牌,抹去積塵,試圖再次聯結他。結果你也猜得到,毫無反應。我美美地睡了一晚,早晨又試了一次。同樣沒有迴音。好吧,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了。

我擦拭好自己的長劍,飽餐一頓,穿上幾件破衣服,另外還拿了一副黑色太陽鏡。不知道它到了那邊還管不管用,但那個守衛高塔的玩意兒亮得要命,再說把你想到的東西都帶上,總不會有什麼害處。基於同樣的道理,我還帶了一把槍。我有種感覺,它不會起作用,這次我是對的。但如我所說,你不試的話,永遠不會知道。

我只和另一個鼓手道了別,因為我走之前要把自己的那套鼓送給他。我知道他會好好保養它們。

接著我來到機庫,準備好滑翔機,升空,捕捉到一股合適的上升氣流。想去那個地方,這似乎是最便捷的方式。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在影子中滑翔過,但——沒有?好吧,我朝大海飛去,直到北方的陸地僅剩一道模糊的輪廓。我讓身下的海水變成深藍色,起伏翻滾,浪花閃爍。風向變了,我掉轉機身,趕著浪頭朝海岸飛去。天色逐漸陰沉下來。我返回河口時,塔克索拉米已經消失,被一望無垠的沼澤所取代。我乘著氣流飛向內陸,一次又一次穿過大河剛剛變化出的曲徑彎流。碼頭、道路、人跡車流都蕩然無存。只有林木茂盛,高聳入雲。

西方的天空積滿層雲,粉紅、潔白、淡黃。太陽由橘轉紅,由紅轉黃。你幹嗎搖頭?你知道,要讓城市消解,必須轉變太陽。轉瞬之間,我已經讓世界變得荒蕪了——或者說,重歸自然。在這個高度,人工製品會讓人分神。我只關心光影與結構。我說過在影子中滑翔與普通的穿行有所不同,就是這個意思。

就這樣,我飛向西方,直到叢林讓位給綠地。而綠意也迅速消散,變成棕色、褐色與黃色。接著土地色澤變淺,變得斑斑點點,乾燥易碎。這次的變化帶來一場暴風雨。我儘可能乘著暴雨飛翔,直到閃電在我身旁落下。我怕這小小的滑翔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